我望向容祈,他向来给人儒雅清隽的感觉,说话永远不疾不徐,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了,也是我听过最解气的话。
凌云志听后,却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正色道,“容祈,你的嫌疑解除了。”
此话一出,我们都怔住了。
容祈皱起了眉,沉声道,“凌云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云志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没什么表情,“老大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察觉到南干龙脉异变,他特意派我前来,一是查看那三枚镇龙钉的情况,二是将异变者清除。
这件事发生在你们南容的地界上,按理说,你应当是第一个发现并上报的人,但你迟迟没有动静。
因为你们容家千年前的疏漏,才酿成了今日这般无法挽回的后果,组织对你很失望。”
容祈的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冷笑道,“所以,你们怀疑我是卧底?”
凌云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组织怀疑我们每一个人,只是你的嫌疑最大罢了。”
容祈惨然一笑,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悲凉,“怪不得在石佣阵前你故意将我和小朝分开,你是为了试探我?”
凌云志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容祈眸光黯淡,挺直的脊梁微微弯曲,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艰涩道,“我容家世代守护南干龙脉,我的母亲就死在山本凛的手里,你们却怀疑我是九菊的卧底?”
他声音不大,语调却是悲愤和委屈,“我容祈有些做法的确有违君子行迹,但我何曾做过一件背叛容家、背叛华夏的事情!”
我抿唇不语,自从司马惜言告诫过我局中有卧底后,我也曾怀疑过容祈。
毕竟三枚镇龙钉都钉在南干龙脉上,那本是他身为南容家主的职责和义务。
他管理疏忽才导致独龙江和抚仙湖底那么多无辜之人丧命,这失职之罪,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但他的确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凌云志拍了拍容祈的肩膀,语气郑重,“容祈,关于你失职和被误解这两件事咱们回头再说,老大这次下达的是死命令。拔除最后一颗镇龙钉,阻断山本凛与哀牢王尸身的融合。
时间紧迫,其余的等解决了眼前这个祸害再说!”
容祈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敛下情绪,“你说得对,大敌当前,私事暂且不提。”
他右手一翻拿出判官笔,笔身上流淌着墨韵光华。
山本凛闻言,猖狂地大笑,“昆仑神女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们几个也想阻我?真是惹人发笑!”
容祈声调极冷,眼中杀意沸腾,“那便试试看!”
他手腕疾转,判官笔在空中带起道道残影,墨色的符文凭空生成,瞬间连成一片玄奥的法阵,朝着山本凛当头压下。
山本凛身后那条蝎尾猛地一甩,击向那些舞动的符文。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漫天墨迹炸开,如同泼墨山水画被撕碎,墨光与黑雾碰撞,整个陵墓大殿被他们斗法的余波震得嗡嗡作响,碎石簌簌落下。
我看得心惊肉跳,容祈的腿上还有伤,行动速度比山本凛慢了一筹。
山本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巨大的蝎尾绕过他的防御,狠狠抽向他受伤的左腿。
容祈再也站立不稳,踉跄着半跪在了地上。
他的左腿以一个扭曲的形状耷拉着,显然是被折断了。
“容祈,小心!”我失声惊呼。
山本凛锋利的足肢如尖刀般挥下,刺入了他那条断裂的伤腿之中。
容祈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唔……”
山本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轻蔑而机巧,“想当初,你母亲还能与我缠斗整整一夜,虽是强弩之末,倒也算有几分骨气。怎么到了你这里,居然连几分钟都撑不住?”
他嗤笑道,“守陵人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剧痛让容祈如玉的脸庞扭曲,他死死咬着牙关,“都别过来,他的蝎尾有毒!”
凌云志惊道,“糟了!”
我心头一紧,急忙问道,“怎么了?”
凌云志盯着山本凛那半人半蝎的身体,凝声道,“传说哀牢王九隆生前精通蛊术,浑身上下都是蛊虫,他的尸身经过龙脉上千年的滋养异变,早已经成了一具行走的蛊王!
绝不能碰他的下半身,尤其是那条蝎尾,否则便会中毒!”
闻言,我立刻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容祈,他脖颈处的皮肤已经浮现出一片青紫色,毒素顺着他的经脉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周身蔓延。
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毒素便会攻心。
司马惜言在苏栖野渡来的灵力下,脸色已然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看到容祈的情况,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过去,将手搭在容祈的后心,把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传过去,试图帮他压制毒素。
凌云志这时候也不抠门了,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大把黄澄澄的铜钱。
“妈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他怒骂道,手臂奋力一扬。
那一大把铜钱尽数撒了出去,整个墓室金光乍现。
铜钱在空中飞速旋转,竟幻化成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朝着山本凛当头罩下。
山本凛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做出几个阴阳师的手势,“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随着他口中吐出九字真言,无数黑色的符咒自他周身凭空浮现,如同一面面盾牌,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凌云志那张由铜钱组成的金色大网一点一点朝着山本凛逼近,金光与黑雾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可任凭金网如何收紧,却都近不了山本凛的身。
我身侧的苏栖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我连忙扶住他,担忧道,“苏栖野,你怎么样了?”
他仍紧闭双眼,牙齿紧咬,仿佛正深陷在记忆深渊里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山本凛那些话让他想起了什么,但从他表情看起来,似乎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