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洲守在床边一整天,水米未进。
这时一低头,看见儿子露出的胳膊和胸口青一块、紫一块。
有些地方还结着血痂,顿时眼圈一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亮亮,想喝水不?爸给你倒点温的。或者……想吃点什么?妈熬了米汤,我给你热热?”
董轩心里的恐惧、疼痛和委屈,“哗”地一下冲上心头。
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父亲的手掌。
“爸……”
“我在呢,亮亮,爸在呢。”
董建洲眼眶一热,立刻俯下身,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别怕,你现在在医院,安全了。医生说你肺有点感染,得歇几天,慢慢养,会好的。”
可话还没说完,董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董建洲颤抖着双手,抹去脸上的老泪。
听着儿子的哭声低了下来,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病房外。
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快,快带点吃的过来,亮子醒了,饿得不行……”
电话那头一阵惊呼。
董建洲靠着墙,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董倩倩一听大哥醒了,猛地转身冲进厨房。
迅速切菜、起锅、爆香,手稳得惊人。
她手脚麻利地将饭菜一一装进保温盒。
扣紧盖子,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董轩蜷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保温盒打开的瞬间,眼眶猛地一红。
哆嗦着手接过饭盒,一口一口吃着。
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喉咙哽住,眼泪无声地砸进饭里。
但他还是机械地嚼着。
一边吃,一边把这一路的遭遇全倒了出来。
“黎家有钱得流油,金链子镶钻的都能当废铁卖!”
他猛地攥紧拳头,眼里燃着恨意。
“可他们连亲侄子的命都不管了!我躺在IcU,他们眼皮都不眨一下!”
“还有董婉婉那个废物,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把黎家那几个公子哥全哄得服服帖帖,连正事都不干,天天围着她转……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进黎家门?”
董倩倩站在床边,双手死死攥着保温盒。
她一句话都不敢吭,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不对,完全不对!
上一世,她跟着姜楠奔赴港城,满心以为能换个新生活。
可刚到黎家大宅,老夫人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老爷更是连名字都没记清。
她从此蜷在姜楠那间偏僻阴冷的偏院里。
每天睁眼就是看人脸色。
姜楠虽名义上嫁给了黎立轩,可地位还不如一个大丫鬟。
下人当着她的面倒茶,都能故意洒在她鞋面上。
后来黎老爷子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家里立马乱成一锅粥。
两房嫡子斗得你死我活。
姨太太们表面笑嘻嘻,背地里却勾结外人,栽赃陷害。
她为了活得体面一点,只能低声下气,挨个去讨好那几个少爷。
大哥黎卿辰?
整天忙于公司事务,她连他影子都摸不着。
偶尔在饭桌上远远瞧见一眼,还得立刻低头避开目光。
二哥黎斓微表面笑眯眯的,说话温文尔雅。
可心里阴狠得像条毒蛇。
最爱当众戳穿她的糗事。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茶杯碰倒,他竟笑着对宾客说。
“这位是五房带来的,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失手也是常事。”
她当时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三哥黎建隳比她大五岁。
人长得黝黑,性子更黑。
有一回她打扫院子,无意中碰了他的水杯。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耳光。
接着冷笑着下令。
“打断她一根小指,让她记住,碰不该碰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晚,她的小指就被家丁硬生生折断。
没有医生,只用草药糊着,疼得整夜哭喊。
四哥、五哥、六哥,明明是庶出,身份比不上正房嫡子。
可每次见到她董倩倩,他们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眉头紧皱,嘴角下拉,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二房那边的堂兄弟?
更不用提了。
一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崽子。
他们不敢动大房的儿子。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骂她、打她、饿她、关她……
花样百出,手段恶毒。
那是她活得最像条狗的日子。
直到黎家内斗爆发,家业崩塌,生意一夜之间垮了。
几个儿子在争权夺利中斗得你死我活。
结果死的死,残的残。
黎立轩急着翻身,想靠联姻攀上高枝。
竟想把她女儿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富商当小妾。
那老东西满脸褶子,走路都要人扶。
分明是快要进棺材的人了。
二房的孙女黎斓月知道后,整日以泪洗面。
哭着闹着死活不肯去,甚至绝食抗议。
就在黎家焦头烂额之际,姜楠为了讨好黎家,顺嘴一提。
“让董倩倩去吧。”
她心里一万分不愿意。
她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一个快咽气的老头子。
可她在黎家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
谁会在乎她的意愿?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
也许嫁过去,反而能逃出这个地狱。
结果,就在出嫁前三天,那富商突然在家中晕倒。
医生诊断为突发脑溢血,情况极其危险。
港城那边的流言立刻传开了。
说那富商原本福寿双全。
自打听说要娶董倩倩,家里就开始出事。
于是有人咬牙切齿地传。
“是姜楠把董倩倩这灾星带进黎家,才惹得家道中落!这女人生来克父克母克夫,是丧门星!富商要是真娶了她,不出三天就得被克死!”
她一夜没睡。
蜷缩在柴房的角落,翻来覆去地想。
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该活着?
最终,她咬牙吞下了整瓶安眠药。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正急速下坠。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
她挣扎着想浮上去,却被一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死死按住。
动手的人,是那富商刚娶进门的第九房姨太太。
那女人眼里满是怨毒,嘴里低吼着。
“灾星!你害不死他,我先把你沉了!你这种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她夜里梦到的全是那些打骂、冷眼。
梦里,自己跪在雨里求一口水喝,却被四哥一脚踢开。
五哥拿烧红的铁钳吓唬她,说要给她“开开窍”。
六哥把她推进井边,笑着说“灾星沉井最吉利”。
她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