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衿衿一眼瞅见小燕子翅膀上的红印,心猛地揪了一下,急得直跺脚。
她转身就扑到床边,攥起粉嫩的小拳头,不管不顾地“咚咚”砸在黎建隳结实的胸口。
“三哥哥!快醒醒!别睡了!有人欺负花花了!快起来呀!再不起床花都要被啄光啦!”
黎建隳皱了皱眉,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
“嗯……什么坏蛋?大清早的闹什么?”
“好多坏鸟!黑压压一片,全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专挑阿奶最喜欢的那片红芍药下手!还打伤了小燕子,连窝都给掀了!”
小衿衿一边嚷嚷,一边手脚并用爬上被子,急得连外衣都没脱利索。
黎建隳早就习惯她这神准的直觉。
老夫人最爱那片花,是她亲手一粒粒种子种下的。
春夏之际开花最盛,是她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去看的风景。
要是真被毁了,怕是能哭上三天三夜,饭都不吃。
他低哼一声,一把掀开被子,抬手利落地捞起还在挣扎的小衿衿,单手将她抱进臂弯,大步流星往老夫人院里赶去。
刚推开门,头顶乌压压一片鸟影骤然压下。
家里的老伙计们早已乱作一团,正被一群陌生鸟围攻在半空中,羽毛乱飞。
花瓣碎叶被掀得漫天飘舞。
老夫人急得在院中打转,布鞋踩在泥地里踉跄几步,手帕紧紧攥在手里,眼圈通红,声音发抖。
“我的花啊……我的花要没啦……那可是我守了三个月的花啊……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啊……”
这时,几只小燕子从外头飞回来,翅膀带风,叽叽喳喳报信。
“外面……外面还有!它们是从东北方飞来的,领头的是……是一只海东青!好大好凶,眼睛红得像火!”
高空中,一只巨大黑影盘旋不动。
它翼展惊人,利爪寒光闪烁,每一振翅都掀起狂风。
老夫人一见,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声音都抖了。
“完了……完了!这可是北境猛禽!传说能抓鹰擒狼的凶鸟!谁来救救我的花呀……呜呜……连人都拦不住它,我们拿什么斗啊……”
“阿奶别哭,衿衿在这儿呢。”
不知何时,小衿衿已悄悄蹲在她脚边,仰起小脸,眼神清亮。
“您擦擦眼泪,别怕,我来对付它们。”
老夫人一愣,看着那张认真得不像孩子的小脸。
她心口突然一暖。
“衿衿……你真有办法赶走它们?”
她的声音微颤,带着难以置信。
小衿衿重重点头,小嘴抿成一条线,小腿一蹬。
泥点溅上裙角她也不管,她站定在中央,双手叉腰,仰头望着天空,脆生生地喊:“再捣乱,就让青青把你们全吞了!”
话音刚落。
高空之上,那头海东青猛然张开双翼。
它双爪紧握,脖颈高高昂起,一声尖啸骤然响起!
所有飞鸟在那一刻本能地感知到了天敌的存在。
家里的麻雀吓得魂飞魄散,连挣扎都来不及,一头扎进树洞,蜷缩在最深处。
那群来闹事的外鸟,瞬间懵了。
其余的连头都不敢回,翅膀都顾不上收拢,撒丫子逃得没影。
海东青在天上盘旋了整整两周,巨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它锐利的目光扫视下方,确认再无挑衅者后,这才振翅高飞。
天一下就亮堂了。
老夫人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脸色苍白,手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
黎建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奶奶,没事了,都走了。”
小衿衿跑过去,脚步轻快却带着怒气,弯腰捡起一只刚孵出来的雏鸡。
那小家伙羽毛还没长齐,身子软乎乎的,扑腾了两下才稳住。
她小脸还板着,气鼓鼓地瞪着它。
“谁让你们来糟蹋我家花的?我种了好久的玫瑰,都被你们踩坏了!”
雏鸡扑腾两下翅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
“不是我们想来的,是后院那人抓我们关着的。铁笼子,黑乎乎的,连光都见不着。没吃的,我们饿得飞不动,才趁人不注意跑出来找点粮。”
它声音稚嫩,带着颤抖:“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想活命……”
小衿衿从小就听得懂鸟说话。
别的鸟见了她,都乐意凑过来蹭她的手,用喙轻轻啄她的指尖。
所以她才想不通。
怎么今天这些鸟,非得来踩她的玫瑰、扯她的月季?
还一副疯狂乱来的模样,像是被什么逼的。
“原来是这样。”
她小声嘟囔,眉头渐渐舒展开。
后院住的是二奶。
打从第一面,那人就不待见她。
这回,八成是故意的。
抓了鸟,饿着它们,再放出来祸害花园,好让她挨骂,让老夫人伤心。
“奶奶,别难过了,鸟鸟都走啦,花花不会再被踩啦!”
小衿衿蹦到老夫人身边,仰起小脸,努力露出笑容,还拽了拽她的衣角。
老夫人这会儿也明白了。
是小衿衿唤来的老鹰,把那些捣蛋鸟全赶跑了。
那海东青神出鬼没,偏偏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分明是听从小衿衿的召唤。
既然小孙女说“不会再回来”,那应该真安全了。
“唉……花儿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她望着满地狼藉,残花断枝横七竖八。
小衿衿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
“阿奶不怕,我给花花吹吹就不疼了!”
说完,她撒开腿跑进花丛,裙角翻飞。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株被踩弯的玫瑰,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那气息带着温热,又似有灵性。
接着,她又挪到月季旁,这儿吹一口,那儿吹一口。
神奇的事发生了。
花枝轻轻抖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了颤。
原本蔫头耷脑的花瓣,竟一寸寸挺直了腰身。
等她把所有花都“呼呼”完。
院子还是乱的,断枝残叶依旧散落一地。
老夫人看得呆住了,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一把将小衿衿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她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哽咽。
“乖孩子,你受苦了……阿奶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担了这么多……”
“没事哒,阿奶不哭。”
小衿衿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背。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个头还没到凳子高,踮着脚才能勉强看到桌面。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却做成了连大人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