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走近老三的院子,黎斓微脸上的笑意就越深。
小衿衿在他侧面,脸蛋贴着他肩膀,只当他真是带她来玩。
她的小手揪着他衬衫的领子,认认真真地扯着,一边扯一边嘟囔:“二哥哥的领子,歪了……要拉直……”
那模样,天真得让人忍俊不禁。
黎家东院,南北各有一栋正房,背靠着背。
青灰色的屋脊在晨光中划出柔和的弧线。
两座院落一模一样。
连门前的石狮子都一左一右地蹲着,姿态威严。
这院子,是整个主宅里最金贵的地儿。
平日里丫鬟小厮绕道走。
只有正妻,和她生的娃,才有资格住进来。
妾室的孩子,哪怕聪慧过人、天资卓绝,也只能在外院偏房安身。
谁住进了东院,谁就站在了家族的正中心。
黎卿辰住南院,北院归了黎建隳。
南院窗明几净,时常传出书声琅琅。
而北院则静得过分,门窗常闭,帘幕低垂。
院中那棵老梅树,多年未曾开花,枝干嶙峋。
“老三,瞧谁来了?”
黎斓微抱着小衿衿,大咧咧踹开北院的门。
他一脚将那扇沉重的乌木门踢得“哐”一声撞在墙上。
黎建隳一瞥见他怀里的奶团子,手里的钢笔“啪”地砸在桌上。
那支墨绿色的派克笔滚了几圈。
“谁准你带她过来?滚!”
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吼声一出,小衿衿瞬间僵住,圆眼睛瞪得溜圆。
嘴唇微微张开,却不敢哭,也不敢动。
黎斓微心疼坏了,赶紧拍她后背。
“你喊什么喊?吓着孩子了!你看小脸都白了!”
他一边低声哄着,一边用掌心轻轻摩挲她的背脊。
他的声音拔高,怒意翻涌。
“她是咱家的人!你算什么玩意儿,敢这么吼她?”
说着,他还顺手捏了捏衿衿嫩乎乎的脸蛋。
他咧嘴一笑:“哎哟,我们衿衿最乖了,不怕不怕,三叔就是个闷葫芦,嘴坏心软。”
她眨了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睫毛扑闪。
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得意的稚气。
虽然奶声奶气,气势却不输。
萌得人心都化了。
连黎建隳眼角余光扫过那一瞬,心头也莫名漏了一拍。
黎斓微低头看她,挑了挑眉。
俩人眼神一碰,心照不宣。
他又转向黎建隳,往前一步。
“奶奶说过,咱们几个都得哄着衿衿。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黎建隳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
窗外的风穿过窗缝,吹动他额前一缕碎发。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是轻蔑。
“再靠近一步,我让你爬着出去。”
黎斓微偏不听。
三步跨到他跟前,抬手一扔。
小衿衿整个人,被塞进了黎建隳怀里。
那温热的小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衣襟,呼吸轻轻喷在他颈侧。
黎建隳瞳孔骤缩,猛地往后一窜,差点儿摔地上。
他下意识想推开,可手刚抬到一半,又僵住了。
小衿衿也傻了,小嘴张成o型,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钉在他脸上。
她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伸出小胖手,试探着碰了碰他冷峻的脸颊。
“抱紧了!”
黎斓微又上前一步。
他双手叉腰,笑容狡黠。
“你要是敢把她摔了,明天全府都会知道!”
俩人之间的空隙眨眼被抹平。
话音未落,他猛地扭身,头也不回地就想夺路而逃。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小衿衿眼睛忽然亮得吓人!
她看见,黎建隳的脊背处骤然涌出浓稠如墨的黑气。
黑雾迅速蔓延,层层叠叠地裹住他全身。
雾中忽而闪现出一缕缕细碎的白光。
那光芒越来越密,越来越亮。
两根漆黑的龙角,缓缓从黑雾中刺出,角身粗壮弯曲!
紧接着,一段缠绕着奇异纹路的脖颈自雾中缓缓抬起。
龙尾横扫而过,带起狂风阵阵。
所过之处,浓雾瞬间被撕扯下沉,雾气翻滚退散。
最终,那血盆大口在雾中缓缓张开。
小衿衿小腿一蹬,整个人激动得跳了起来。
她的小手猛地一伸。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
她的小手稳稳地一把攥住那根还带着雾气的漆黑龙角。
“二哥哥快看!衿衿抓住大恐龙啦!你看,它还有角呢!”
而在黎斓微眼里,那哪里是什么龙角?
分明是黎建隳因急速奔跑被狂风吹得翻飞而起的衣角。
可就在那一触的刹那,黎建隳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缓缓侧过头,脖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黎斓微……你今天,死定了。”
黎斓微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脑子一热,也顾不得多想,本能地一转身,一把将身边的小衿衿往前狠狠一推,直接塞进黎建隳的怀里,嘴里慌忙喊道:“小妹!快!拽住你三哥!别让他跑了!二哥先撤了!”
话还没说完,他转身拔腿就跑。
小衿衿身子一空,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扑了出去。
她下意识伸手一抱,两条小胳膊死死圈住黎建隳的脖子。
小小的身体整个挂在了他身上。
黎建隳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一米七五的大个子,身姿挺拔。
而此刻,他身上挂着这么个小不点。
按理说重量微乎其微,连站姿都不会歪。
可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黏糊糊的身体接触!
一碰到她温热的小胳膊,他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
全身汗毛瞬间倒竖,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可问题来了。
她的小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头发!
两人就这样僵在原地,你拽我扯,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小衿衿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这黑乎乎的大龙须,看起来又粗又长。
要是自己一松手,会不会就“啪”地摔到地上?
那可太吓人了!
不行不行,必须抓牢,死也不能放手!
黎建隳用力扯了整整五分钟。
可那小丫头就像八爪鱼附身一样。
不仅没松手,反而越揪越紧。
他非但没能把头发从她手里抽出来。
反而感觉体内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走。
他的四肢渐渐变得软绵绵的。
呼吸开始变沉,胸口像是压了块温热的石头,压得他只想放弃抵抗。
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片混沌,思维停滞。
算了……不争了。
争不过这小东西,也没力气争了。
他索性放弃抵抗,抱着她,脚步踉跄地走向墙边那张老旧的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