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意识到，那才是小衿衿真正的亲人。
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偶然闯入她生活的外人罢了。
可是，姜楠那边已经派人来请示。
礼数周全，态度恭敬。
黎卿辰深知，若这时候拒绝，无疑是驳了姜楠的面子。
况且，他扪心自问，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拦着一个孩子见自己的亲哥哥呢？
那是她亲生的骨肉至亲，血浓于水。
于是，他合上手中的书，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站起身来。
“好，我带她去。”
说完，他走到小衿衿身边，俯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衿衿，咱们去见个人，好不好？是你哥哥来了。”
小衿衿抬起头，泥巴的小手在衣角上蹭了蹭，仰着小脸，眼神懵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被黎卿辰抱了起来。
路上，黎卿辰一边抱着小衿衿缓步前行，一边忍不住转头问那名下人。
“来的是哪个哥哥？怎么突然就来了？之前有提前通知吗？”
那下人恭敬地跟在一旁，低声道：“是大少爷。听说他是跟着商船偷偷混进来的，一路上没人知道，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这名下人跟了黎家十几年，是本地人。
对从内陆逃难来的那些人素来有些轻视。
尤其瞧不上五姨太那个大儿子。
在他眼里，那人从小就野性难驯，不懂规矩。
如今这般偷偷摸摸地进来，更显得行事鬼祟。
说起这事时，语气里便透出几分不屑。
“所以，他是自己偷偷摸进来的？”
黎卿辰皱了皱眉，声音沉了几分。
下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是啊。他说是想妈了，这才冒着风险偷偷跑来看一眼。可真要是想妈，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来？还是说，另有什么别的图谋？谁又能说得清呢。”
黎卿辰听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目光微敛，神色平静。
可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若真是思念母亲，为何多年杳无音信？
如今突然现身，恐怕并非单纯的亲情驱使。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安安静静的小衿衿。
原本以为她听到亲哥哥来了，会像听到糖葫芦车来了那样雀跃。
可这会儿，她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
小脸儿依旧白净，小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这一瞬间，黎卿辰忽然明白了。
她和那个所谓的“大哥”，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到底图什么？
等见了面，自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黎卿辰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怀里的小衿衿也被他抱得更稳了些。
随着姜楠的院子越来越近，青砖黛瓦的屋檐渐渐清晰。
门前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小衿衿却突然把小脑袋轻轻靠在黎卿辰的肩膀上。
眼睛微微半眯，身体软软地贴着他。
“衿衿，困了？”
黎卿辰察觉到她的异常，放慢脚步，轻声问道。
小衿衿轻轻晃了晃脑袋，似乎没有睡着。
但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姜楠的院子。
她的小嘴一嘟，眉心微微皱起。
随即抬起小手，紧紧圈住黎卿辰的脖子。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我不喜欢大哥哥！”
黎卿辰心里一愣。
她这话里的“大哥哥”，应该不是说他吧？
黎卿辰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了些。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柔和地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女孩却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只是把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
黎卿辰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猜测，却始终理不清头绪。
他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客厅里。
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
可这明亮，却照不进人心底的阴影。
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童轩已经是个大男孩了，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嘴角向下撇着。
姜楠瘫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想妈妈才偷偷跑过来”的儿子，嘴角发苦。
她一只手无意识地绞着丝质的裙角，另一只手扶着额头。
她的妆容依旧精致，眉眼间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灯光下，她的皮肤显得格外苍白。
“你爸和我离异的时候就说好了，你们四个跟着他过，我有空就回去看看。”
她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恳求，几分退让。
“这才多长时间？你们就不能放我一马？”
童轩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亲妈嘴里说出来的。
他几步跨到她面前，几乎是在咆哮。
“放你？妈，你自己说，才多久？不到两年，你就成了别人的妻子，住在这样的别墅里，吃穿不愁，还谈什么‘放你一马’？”
他声音颤抖，眼睛布满血丝。
“你当初说‘等日子好过点就接我们过去’，现在呢？你现在连见我们一面都要躲着佣人，怕他们笑话你有个乡下来的儿子！”
姜楠眼眶一热，赶紧扭过头去。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更不想让那些流言蜚语再传进她现任丈夫的耳朵。
“你以为当小老婆容易吗？我也有我的难处。”
她曾经也是有尊严的女人，也曾幻想过幸福的婚姻。
可命运却一次次将她推向深渊。
如今，她只能在这座金丝笼里，勉强求得一口安稳的呼吸。
“你的难处就是睡大床、吃大餐，再不用为几毛钱发愁！”
童轩吼得整间屋子都在颤。
他指着四周的奢华装潢。
“你甩下我爸和我们仨在老家受苦，还不是嫌我们穷！嫌我们拖累你！现在你过得风风光光，连亲儿子上门，你都怕丢脸！”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
“你知道我爸一个人打三份工，每天凌晨四点就出门？你知道小妹发高烧没钱治，在床上躺了三天？你知不知道！”
“阿亮……”
姜楠想伸手拉他，嗓音沙哑。
她知道儿子说得没错。
可她也有她的无奈。
她不是不想回去，可她现任丈夫明言过，绝不能让前夫的孩子踏进家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