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气氛因刘隆(刘子瑜)一番关于十常侍祸乱根源与中兴方略的宏论而变得热烈而肃穆。戏志才、荀攸等人脸上的震撼与敬佩尚未褪去,郭嘉那一声“刘将军”的道破与随之而来的“心折”之语,更是将这种推崇推向了顶峰。
面对众人灼热的目光,刘隆心知,此刻仅凭言辞已不足以完全承载那份足以打动这些顶尖谋士的志向与格局。他需要一种更凝练、更具感染力的方式,来表明心迹,叩响心扉。他目光扫过亭外略显萧瑟的秋景,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他缓缓起身,执起酒壶,为在座诸人——郭嘉、戏志才、荀攸等——逐一斟满酒杯,动作从容不迫。随后,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追忆什么,又似在展望什么。亭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氛围,目光聚焦于他身上。
刘隆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力量,缓缓吟诵道:
“烽火照边州,心中自不平。”
(战火映照着边疆州郡,志士心中岂能平静?)
开篇两句,场景宏大,忧国之情沛然而出。众人神色一凛,收起杂念,凝神静听。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调兵的符信辞别皇宫,精锐的铁骑包围了敌都。)
诗句一转,展现出将士受命、奋勇出击的雄壮画面,充满动感与力量。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大雪弥漫使军旗褪色,狂风中夹杂着战鼓声声。)
笔触细腻,描绘出征战的艰苦与环境的严酷,更反衬出将士的英勇无畏。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宁愿做个低级军官驰骋沙场,也远胜做个困守书斋的白面书生!)
最后两句,石破天惊!将个人价值与报效国家、投身沙场紧密相连,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和豪情喷薄而出,强烈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这首诗,正是初唐四杰之一杨炯的《从军行》!此诗慷慨激昂,完美契合了乱世之中,有志之士渴望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迫切心情,尤其是最后两句,更是道尽了在国难当头之际,文人士子投笔从戎的决绝与豪迈!
诗句吟罢,亭中一片死寂。唯有秋风拂过竹叶的簌簌声,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哗。
郭嘉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死死盯着刘隆,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这首诗中的意境、气魄,尤其是那种超越时代、直指人心的报国热忱与担当精神,与他所知的任何诗赋都截然不同,却如此深刻地击中了他的心弦!他本性疏狂,不慕虚名,却渴望辅佐明主,一展平生所学,这首诗,恰恰道出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抱负!
戏志才身体微微前倾,呼吸有些急促,他一生坎坷,怀才不遇,这首诗中“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决绝,何尝不是他心中块垒的抒发?他看向刘隆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激赏与共鸣。
荀攸更是动容,他出身颍川荀氏,世代簪缨,深受忠君爱国思想熏陶,这首诗中蕴含的凛然正气与报国赤诚,让他仿佛看到了汉室复兴的希望之光。他喃喃重复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眼中竟有些湿润。
就连侍立刘隆身后的赵云,虽不通文墨,也被诗中那股金戈铁马的豪情和主公吟诵时勃发的英气所感染,胸中热血激荡,握紧了拳头。
良久,郭嘉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将酒杯顿在案上,长身而起,目光灼灼地看向刘隆,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好!好一个‘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此诗气贯长虹,志存高远,非胸怀天下、心系黎民者不能为!刘将军……不,子瑜兄!此诗何名?可是兄台所作?” 他此刻已完全将刘隆视为同等级数的人物,甚至心生敬畏。
刘隆放下酒杯,淡然一笑,避开了创作归属的问题,道:“诗名《从军行》。一时有感而发,让诸位先生见笑了。隆尝闻,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如今汉室倾颓,苍生倒悬,正需我辈勠力同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岂可徒作书生之叹,空老于林泉之下?”
他这番话,更是将诗意提升到了实践层面,表明了其不仅有心志,更有行动的决心。
“说得好!”戏志才激动地拍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子瑜兄之志,皎如日月!志才虽不才,亦愿见天下重归太平!”
荀攸肃然拱手:“子瑜兄此诗此志,令人感佩!攸等以往坐而论道,未免空疏。今日闻兄之言,如闻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亭中气氛达到了高潮。刘隆凭借一首超越时代的诗作和一番肺腑之言,彻底赢得了这群颍川精英的心悦诚服。这不仅是对其才华的认可,更是对其志向和人格的深度认同。
然而,就在众人情绪激昂,期待更深交谈之时,刘隆却话锋一转,拱手道:“今日得遇诸位先生,闻高论,抒胸臆,隆受益匪浅,如饮醇醪,不觉自醉。然天色向晚,隆等还需返回客栈安置,不便久扰诸位先生雅兴。”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刘隆会在气氛最佳时提出告辞。
郭嘉急道:“子瑜兄何急?正欲与兄台作长夜之谈!”
刘隆微微一笑,从容道:“来日方长。隆既至颍川,当盘桓数日。明日此时,若蒙不弃,隆再来拜会,与奉孝先生及诸位先生,煮酒论英雄,畅谈天下事,如何?” 他懂得适可而止,留下悬念和期待,比一次性倾泻所有更能吊人胃口。
见刘隆去意已决,且约定明日再会,郭嘉等人虽觉遗憾,也不好强留。
郭嘉叹道:“既如此,嘉明日扫榻以待,恭候子瑜兄大驾!”
刘隆再次拱手:“诸位先生,明日再会。” 又对赵云示意,二人从容施礼,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送走刘隆,凉亭内一时陷入了奇异的寂静。方才的热烈激昂仿佛骤然冷却,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
戏志才率先打破沉默,他望着刘隆离去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叹道:“此子……真乃非常之人也!其论势,直指根本;其言志,气吞山河。更难得的是,年未弱冠,竟有如此见识气度!依我看,其未来成就,恐不在曹孟德之下!”
荀攸神色凝重,缓缓点头:“志才所言不虚。观其言论,格局宏大,思虑深远,非池中之物。尤其他对朝廷痼疾的看法,对中兴之路的设想,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绝非空谈。更兼其麾下已有赵云那等万人敌的虎将……此子,或真是潜龙在渊。”
另一名士子也道:“更奇的是他那首诗,慷慨悲凉,雄浑大气,前所未闻,却又浑然天成,仿佛出自久经沙场、忧国忧民的老将之手!真不知其师承何人,能教出这等弟子?”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酒杯的郭嘉身上。
郭嘉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和睿智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诸位,可曾想过,他为何偏偏来自汉中?又为何恰在此时出现在颍川?”
戏志才一怔:“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压低了声音,如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他此番前来,绝非游学那么简单!其所图……甚大!”
荀攸等人闻言,虽已有猜测,但被郭嘉点破,仍是一惊。
郭嘉继续道:“至于那首诗……或许并非师承,而是天授!此人之才,不可以常理度之。嘉观其面相,紫气隐现,然命格混沌,似有层层迷雾笼罩,竟连水镜先生亦言‘看不透’……此等人物,恰是这乱世最大的变数!”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望向刘隆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明日之会,诸位,或许将决定我等……乃至这天下未来数十年的气运!是择木而栖,还是静观其变,需得好生思量了。”
凉亭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充满了权衡、期待与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刘隆的来访,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颍川这潭深水之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而这些顶尖的谋士们,已然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要登上这条看似刚刚起航,却已然展现出惊人潜力的“潜龙”之舟。
夜色渐浓,颍川的星空下,一场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暗流,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