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没说话，先是绕着飞机慢慢走了一圈，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蒙皮和结实的铆钉，又抬头看了看那三台硕大的发动机和三挺闪着寒光的重机枪。
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最后停在张文书那张满是油污却洋溢着热情和自信的脸上。
好！好你个张文书！
师长重重一拍张文书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老文书龇了龇牙。
真让你把这大家伙给攒出来了！是咱八路军自己的工程师！有股子狠劲！
张文书嘿嘿直笑，搓着手。
都是首长支持，大伙儿一起拼出来的！
江岳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
文书，这飞机是好，可心脏终究是毛子给的。咱们自己造发动机，有戏没？光靠这十台，咱们机队规模可就卡死了，形成不了真正的战斗力。
提到这个，张文书脸上的兴奋稍敛，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他摸着下巴上硬扎扎的胡茬。
难！大队长，不是俺老张吹牛，图纸俺能琢磨，样子能仿。
可这发动机，里头全是精细活儿！
咱们现在最缺的是啥？
是能车能铣能磨的高级熟练工！
老师傅太少，新手娃子还得慢慢教。
他顿了顿，继续道。
再有就是材料。好发动机得用好钢，耐高温高压的特种钢，咱们现在炼不出来，全靠缴获和交换，来源不稳。
他叹了口气。
不过，再给俺几个月时间，从工人里头挑些手最巧、脑子最活泛的，组成个精干小组，专门攻这个关！
材料上，也让大同钢厂那边的同志多想想办法。
小规模试制，或许，就有戏了！
江岳听完，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眼睛一亮。
人手问题，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这次从后方来了四个大学生，里头有两个就是学物理的，脑袋瓜里装的就是这些学问！
虽然可能没动过手，但理论基础扎实！
回头我让他们过来，你们碰碰头，看看他们那套理论，能不能解决咱们实际碰到的难题！
张文书一听，眼睛也亮了。
学物理的大学生？
好啊！太好了！
俺们这儿就缺这种能算会想的秀才！
赶紧叫来！
俺正好有几个问题卡壳，憋得难受！
行！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江岳点头，看着眼前的飞机和充满干劲的张文书，心里对未来的空中力量，又多了几分期待。
张文书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线路和仪表，扭头朝外吼了一嗓子。
段鹏！进来！试试你这新座驾！
段鹏早就心痒难耐，一个箭步窜过来，利索地攀进座舱。
一屁股坐下，他有点发懵。
眼前这布局，跟之前飞的那架完全两样。
文书！这……这好多玩意儿不认得啊！
段鹏挠着头，朝下面的张文书喊道。
张文书三两步蹬上机翼，探过半身子，手指点着几个主要控制器。
废话！原来那破玩意儿能叫飞机？除了能上天，啥都凑合！开枪得配个人，扔炸弹也得配个人！
他唾沫星子横飞，语气却带着自豪。
瞧瞧这个！全归你一个人管！
看见这按钮没？按住它，机头那三挺大家伙就一起吼！
省着点用，子弹泼水似的，一会儿就造光了！
手指移到旁边几个开关。
这个，甩左边炸弹！
这个，甩右边炸弹！
别记混了，两边装的，可不是一种炸弹！
又重重一拍一个拉杆。
这最要紧！
飞稳当了，就得把这起落架收起来！
肚皮光溜，飞得快，省油！
要落地了，提前给它撂下去！记死了！
段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默默重复着，手指虚虚地在几个按钮开关上比划，额头有点见汗。
这东西复杂，可真是带劲！
他娘的，以前哪敢想一个人就能开着飞机又打枪又扔炸弹？
他憋着一股劲，硬是把这些新章程囫囵吞枣地塞进了脑子里。
成！俺记下了！
段鹏抬起头，眼神里闪着光，恨不得立刻就把这铁鸟儿弄天上去撒欢。
张文书跳下机翼，拍拍手：
记下就行！明天一早，拉出去，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了！
窑洞里，昏黄的灯光下，那架三头怪沉默地蛰伏着，等待着破晓的轰鸣。
次日清晨，小王庄后山的简易跑道旁围满了人。
师长、江岳、张文书和兵工厂的技师们都站着，目光紧盯着那架三头怪。
十几名战士喊着号子，费力地将庞大的飞机推到跑道起点。
尘土被搅起，在清冷的空气中打着旋。
张文书一把拽过段鹏，手指头差点戳到他鼻子上。
听着！
今天就试飞！
只试起飞、盘旋、直飞、降落！
子弹没装，炸弹也没挂！
还有，油也没有装多少，跑不了多远。
你小子别给老子出什么幺蛾子！
段鹏重重点头。
放心吧文书！保证完成任务！
他利索地爬进座舱。
舱盖合上。
两个巨大的螺旋桨开始缓慢转动，越转越快，最后化成两团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