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咂摸着嘴,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是江岳这小子轴得很!非跟老子扯什么‘标准化’、‘流水线’……听得老子一个头两个大!不过……邪门的是,按他那套搞,出家伙的速度好像真他娘的快了不少?”
城外新开辟的训练场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新兵,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端着沉重的木枪,在老兵的厉声吼骂下,机械却又拼尽全力地重复着突刺、格挡的动作。
“突刺!刺!给老子往狠里刺!没吃饱饭吗!”
“你!对,就是你!腿给老子沉下去!鬼子比你矮,专挑你肚皮捅!”
张大彪挎着快慢机,像一头被激怒的黑熊,在队伍中来回巡梭,唾沫星子几乎能喷出三尺远。
他猛地停在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小新兵面前,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
“怂了?怕死?”
新兵嘴唇哆嗦着,艰难地点了点头。
张大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怕死就他娘的对喽!老子也怕!”
他声如洪钟,指着周围那些面容黝黑、眼神锐利的老兵:
“你问问他们!哪个龟儿子不怕?但怕顶个卵用?你越怂,鬼子刺刀越往你心窝里钻!
只有练!往死里练!练到你比鬼子更凶、更狠!你才能从阎王爷手里把命抢回来!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了……”
新兵结结巴巴地回应。
“声音太小!老子听不见!是娘们吗?”
“明白了!!”
新兵扯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脸涨得通红。
“这他娘的才像男人!”
张大彪似乎满意了,又迈着大步走向下一个。
装备大队的院落里,更是喧闹得如同沸腾的火山。
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简陋机床的刺耳轰鸣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试验性爆炸声,交织在一起,从未停歇。
江岳蹲在一辆刚刚用缴获的鬼子卡车底盘改装而成的“土坦克”旁边,脸上、手上蹭满了乌黑的油污。
“这里,正面装甲板必须再加厚一层!重点保护发动机和驾驶员位置!”
他指着铺在地上的草图,对围着的几位老师傅比划着。
“大队长,再加厚,这车可就笨得像头老牛,跑不起来啦!”
一位老师傅皱着眉提醒。
“跑不快没关系!”
江岳语气坚决,
“这铁疙瘩不是用来追兔子的,是顶着鬼子的机枪子弹往前硬拱,给步兵兄弟开路当移动掩体的!结实、扛揍,是第一位的!”
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手上的灰:
“还有,燃烧瓶的配方还得改进!粘稠度必须再提高!要沾上就甩不掉,烧得时间越长越好!”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急匆匆跑过来:
“大队长!您要测试的‘枪榴弹’准备好了!”
“走!立刻去看看!”江岳眼中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江岳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胸膛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时间紧迫,鬼子绝不会给他们从容发展的机会。
必须榨干每一分潜力,把一切能利用的资源都转化为战斗力!
远处试验场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地面都微微震颤。
片刻后,那名技术员满脸兴奋地跑回来:
“大队长!成了!榴弹打出去一百五十多米!炸开一片,威力足!”
“好!”
江岳用力一握拳,
“立刻详细记录数据!重点优化发射药包,想办法提高射速和稳定性!这玩意儿,将来打鬼子的密集冲锋队形,管用!”
夜色如墨般浸染下来。
大同城内,各处大小作坊、兵工厂里,汽灯、煤油灯次第亮起,人们仍在挑灯夜战。
发电厂修复后,宝贵的电力被优先供给兵工厂和关键部门。
院子里,篝火上架着巨大的铁锅,菜糊糊的微弱香气混杂着硝烟和金属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李云龙和赵刚端着粗瓷大碗,蹲在指挥部的石阶上,吸溜着能照见人影的稀薄菜糊糊。
“老李,总部首长再次通电表扬我们了,肯定我们自力更生搞生产,有效打破了敌人的经济封锁和军事围困。”
赵刚喝了一口糊糊,语气平静地说道。
李云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表扬顶个蛋用!又不能当枪使当饭吃!
还不如实在点,多给咱派几个能带兵的干部!
老子现在缺的是能把一连人拧成一股绳的指挥员!
缺识文断字的!缺懂技术的骨干!”
他三两口扒拉完碗里那点东西,把碗往地上一搁,目光投向远处兵工厂那片灯火通明的方向,咂咂嘴道:
“不过……话说回来,看着这架势,老子心里头,是真他娘的踏实!
手里有粮,枪里压满子弹,兵员还在不断补充训练!
鬼子不是搞什么‘黑月’计划吗?
老子就在这儿等着他!看看到底是谁先熬不住!”
赵刚也顺着他目光望去,缓缓点头。
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希望,正如这大同城内星星点点、顽强闪烁的灯火,虽然微弱,却正彼此汇聚,越来越亮。
李云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咔吧的脆响。
“走,老赵!再去江呆子那儿溜达一圈,瞅瞅这小子又鼓捣出啥新花样了!这小子,屁眼里肯定还憋着好货呢!”
两人说着,身影融入那片灯火闪烁的夜色之中。
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正在争分夺秒,贪婪地呼吸着,顽强地恢复着元气,默默积蓄着足以撕裂黑暗的力量。
……
几天后,第一纵队司令部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李云龙捏着那份由总部转来的、措辞彬彬有礼却透着股不容置疑味道的电文,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嘬了半天牙花子,仿佛牙疼似的,最后把电文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扯他娘的臊!毛熊鼻子真够灵的!老子刚捂热乎还没捂严实的家伙,他们就闻着味儿惦记上了?”
赵刚拿起电文,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仔细审阅:
“老李,话不能这么讲。北方毛熊此刻正在欧洲战场独自抗击纳粹德国的主力,他们承受的压力是空前巨大的。
如果这种速射武器真能对他们有所帮助,从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大局出发,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的角度考量……”
“别跟老子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大道理!”
李云龙一挥手,粗鲁地打断他,
“老赵,他们压力大?老子压力就不大?小鬼子天天磨刀霍霍,就等着把咱生吞活剥了!
这枪是江呆子带着那帮技术员,抠搜着那点可怜家底,掉了一层皮才勉强捣鼓出来的!
子弹消耗起来跟他娘泼水一样!老子自己这点产量,塞牙缝都不够,还给他们?门都没有!”
他越说越激动,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还他娘的光要枪不够,居然厚着脸皮伸手要图纸?做梦娶媳妇——想得美!这是咱的命根子!”
赵刚完全理解李云龙这种护犊子的心态,这武器确实是独立师目前能勉强抗衡鬼子火力优势的宝贝之一。
但上级的指示和国际形势的复杂程度,又让他不能简单地赞同李云龙。
他陷入了两难的沉默。
这时,江岳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看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司令,政委,是为了毛熊索要冲锋枪和图纸的事?”
“可不就是嘛!”
李云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火药味十足,
“江呆子,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这玩意儿能给他们吗?给了,咱自己还拿什么跟鬼子干?”
江岳没有立刻表态,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电文快速扫了一遍,心中暗忖,这东西原创就是毛熊,而且,迟早会被仿制,不如现在做个顺水人情,换些急需的物资。
于是他故作沉吟状。
“司令,政委,我认为……可以考虑给他们。”
“啥?!”
李云龙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差点直接跳起来,
“你小子!也他娘的打算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