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彪部正迎着未散的爆炸烟云和汹涌的人流,如同扑火的狂龙,悍不畏死地发起决死冲锋!
“老张在冲了!狗日的鬼子防线被冲乱了!”
王铁锤也吼了出来,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好机会!”
江岳眼中焚天的怒火瞬间冻结,化为浸透骨髓的冰冷战术决断,
“咱们也不能干看着!给老子压上去!”
他手中AK47枪口猛地调转,如同死神的判笔,狠狠指向因百姓奔逃和空袭而陷入更大混乱漩涡的、守卫伪府废墟外围的鬼子残兵侧后软肋!
“捅穿鬼子的后腰眼子!接应老张!”
“是——!”
突击队员们齐声炸雷般怒吼,杀意冲天!
这支刚刚从血海尸山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化身为一柄淬毒的锋利匕首,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向敌人的致命腰眼!
哒哒哒哒哒——!!!
噗噗噗噗——!!!
猛烈的、如同金属风暴般的火力,从鬼子最意想不到、最致命的方向骤然泼洒过来!
正在焦头烂额地试图堵截百姓洪流、同时疲于应付正面张大彪狂涛怒浪般猛攻的鬼子兵,瞬间腹背受敌!
本就混乱的阵脚,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瓷器,彻底崩碎!
“八嘎!后面!后面也有八路!”
“顶不住了!转进!快转进!”
失去了柴山这个最疯狂的大脑,本就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鬼子各部队,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下,仅存的一丝组织性彻底蒸发!
崩溃如同雪崩般无法遏制地蔓延!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如同四柄烧得通红、缠绕着死亡烈焰的巨斧,终于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劈开了鬼子那早已摇摇欲坠的防线!
张大彪的独立团,硬生生在爆炸的火光、横飞的碎片和绝望奔逃的人潮中,用刺刀和血肉杀开了一条血路,与江岳那如同尖刀中的尖刀般的突击队,胜利会师于伪府废墟那滚烫的瓦砾之巅!
孔捷的新二团如同狂暴的毁灭旋风,席卷过城南,将散乱如沙的鬼子小队分割、碾碎、吞噬!
邢志国的新三团顶着空中死神余威的压力,在城西稳如磐石,步步为营,如同巨大的磨盘,将残存的鬼子挤压得喘不过气,无处可逃!
憋足了劲的宋支队战士,也终于如同出闸的猛虎,彻底肃清了城北火车站的最后顽敌!
天空中的死神,似乎也被地面上这惨烈到极致、混乱到顶点的搏杀,以及骤然、彻底瓦解的鬼子防线所惊扰。
它们在低空又不甘地盘旋了小半圈,引擎的咆哮声显得空洞而迟疑,仿佛在确认这失控的战场。
领航机率先拉起机头,带着另外两架,如同三只被血腥盛宴惊扰、却又未能饱食的秃鹫,拖着长长的、灰暗的尾烟,极其不甘心地没入西南方天际那沉沉暮色纺织的巨大帷幕之中。
致命的空中威胁,暂时解除了。
然而——
地面上,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嚎、伤员的哀鸣、寻找亲人的凄厉呼唤…… 如同瘟疫般在废墟间弥漫开来,才刚刚开始,就汇成一曲比枪炮声更令人心碎的悲怆挽歌。
李云龙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这片已成巨大、焦黑坟茔的伪府大楼废墟前。
他没戴帽子,灰布军装的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沾满硝烟尘土的脖颈。
脸上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硝烟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冰冷、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缓缓扫视着这片刚刚被最浓烈的鲜血、最狂暴的烈火和最冰冷的钢铁反复蹂躏过的土地。
断壁残垣还在无声地冒着缕缕青烟,丝丝缕缕的、甜腥的血腥气顽固地钻入鼻腔。
刺鼻的焦糊味、呛人的硝烟味、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窒息生命的死亡气息。
破碎的膏药旗、炸得稀烂的沙包、扭曲变形的枪械零件、以及横七竖八、来不及清理的鬼子尸体,如同地狱的垃圾,散落一地。
一面被炸得只剩半截、写着“武运长久”的惨白条幅,无力地耷拉着,一角被一块飞溅而来、形状可怖的人体残骸死死压住,在呜咽的晚风中徒劳地、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像一条濒死的蛆虫。
李云龙的目光,在那半截刺眼的条幅和那块更刺目的残骸上,如同冰冷的刀锋般,停留了一瞬。
他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死寂。
他抬脚,沉稳而沉重地踩过一块沾着黑红色凝固物和碎骨渣的砖头,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走到大楼塌陷形成的、如同巨兽墓穴般的巨大瓦砾堆前,站定。
这里,埋葬了柴山和他那最后、最疯狂的帝国幻梦。
张大彪、孔捷、邢志国、宋支队长,连同脸上沾满灰土、汗水和凝固血渍的江岳,都沉默地围拢过来。
胜利的兴奋感,早已被眼前这惨烈到令人窒息的景象和空气中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悲怆,彻底冲散、碾碎。
人人面色凝重如铁,胸膛起伏,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司令!”
张大彪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磨过,
“大同城主要区域残敌基本肃清!零星抵抗正在清剿!”
每个字都带着血的分量。
“俘虏伪军一千五百余!”
邢志国的汇报依旧精确,但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鬼子……没抓到几个活的,都打疯了。”
“他娘的……”
孔捷习惯性地抽了一口烟袋锅子,这次没放下,只是狠狠嘬了一大口,吐出浓浓的、辛辣的烟雾,仿佛要用这人间烟火气,驱散那无处不在的死亡血腥味。
“老李!”
赵刚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沙哑,他快步走来,军装下摆沾满了泥泞和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血迹,
“被鬼子强行驱赶挡在前面的百姓……”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伤亡……极其惨重……活着的,加上后面被飞机炸伤的……初步统计,大概还有两千出头……都吓坏了,重伤员很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汇报的条理,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正组织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力安置在城隍庙和几处相对完好的大院里……卫生队全部顶上去了,在止血、包扎……缴获的鬼子饼干、糖块都分下去了,正在紧急熬粥……”
他又是一顿,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压抑的哽咽,
“……人手远远不够……药品……”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更不够。 极度匮乏!”
李云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下颌骨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得发白。
他的目光越过正在汇报的众人,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这片巨大的、如同地狱入口的废墟,扫过远处城区还在冒着不祥黑烟、传来零星枪声和此起彼伏痛苦呻吟的方向。
最后,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大同城那低沉得令人窒息、被厚重硝烟和血色暮霭彻底吞噬的天空。
那里,铁鸟已经消失。
他娘的……
李云龙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像是从滚烫的肺腑和冰冷的心脏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山岳般的沉重和钢铁般冷硬的决绝,
“……好大一个坟场啊。”
就在这时,一阵裹挟着浓重硝烟与血腥气息的晚风,呜咽着卷过废墟,吹动了李云龙敞开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