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两手空空,神态闲适得像在散步。
“江大队长!”
孙德胜看见他,脸上怨气稍退,但仍带着急迫,
“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咱装甲连,总不能天天对着这铁疙瘩念经吧?得让它动起来,吼起来啊!”
江岳走到那辆九七式中型坦克旁,手掌“啪”地拍在冰冷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仪表和粗壮的操纵杆——系统强行灌注的知识,瞬间与眼前的钢铁巨兽完美重合。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迟疑,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
“孙连长说得在理!”
江岳朗声一笑,看向那位面红耳赤的理论教官,
“王教官,理论基础是根,您费心了。不过今天,我来给同志们打个样儿,看看怎么让这‘铁王八’乖乖听话!”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反应,江岳身形如豹,抓住坦克侧面的扶手猛地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瞬间就钻进了那狭小逼仄的驾驶舱!
“哎?!江大队长!您……”
孙德胜和战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江大队长打仗是把好手,可开坦克?这玩意儿谁见他碰过?
驾驶舱内,江岳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他仿佛与这钢铁造物血脉相连!
只见他双手飞快地在几个关键仪表和开关上掠过,右手猛地一推操纵杆,双脚在踏板间精准踩踏——“轰隆隆!!”
发动机的咆哮骤然撕裂空气,排气管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柱!
“都闪开!孙连长,再叫两个胆大的进来!”
江岳的声音透过舱盖,带着金属的嗡鸣。
两个战士应声跃入坦克。围观人群呼啦一下退开。
沉重的九七式中型坦克,在江岳的驾驭下,履带发出“嘎啦啦——嘎啦啦——”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碾压声,缓缓转动起来!
紧接着,这头钢铁巨兽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异常平稳地起步、加速,没有丝毫新手的生涩和顿挫,流畅得令人心惊!
“老孙,看好了,直线加速!简单,挂挡,给油!”
坦克如同脱缰的钢铁野马,在空地上轰鸣着冲刺,速度远超他们以往任何一次尝试,车身却稳如磐石!
“这铁疙瘩没方向盘,转弯全靠两条履带较劲!”
江岳操控坦克做出了教科书般的原地转向、小半径漂移!履带在地面上碾出清晰深刻的弧线,动作干净、迅猛、充满力量感!
整个过程中,江岳的吼声透过敞开的舱盖,用最糙、最带劲的话直戳要害:
“盯紧了!起步离合慢抬油跟上!……转弯别他妈死拽!履带不是方向盘!
……爬坡提前给油!稳住劲儿!……想停车?先收油!再点刹车!别一脚跺死!……前面那个土包看见没?那就是天然的挡箭牌!……”
孙德胜看得嘴巴微张,眼珠子发直,刚才的烦躁早被甩到了爪哇国!
坦克里的战士更是大气不敢喘,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钉在江岳的每一个动作上,他每一句粗话都像锤子砸进他们心里!
“我滴个亲娘咧……”
孙德胜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
“江大队长……您这……您这是真人不露相啊!这比鬼子玩得都溜!”
当江岳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漂移,将坦克稳稳当当地刹停在众人面前,跳下驾驶舱时——
迎接他的是装甲连全体战士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那眼神,炽热得能融化钢铁!连那位理论教官,也是一脸叹服,心悦诚服地鼓着掌。
江岳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冲孙德胜咧嘴一笑:
“孙连长,瞧见没?这铁王八没那么邪门!关键是把里面的‘筋骨’摸透!我敢打包票,用不了多久,你们个个都能把这玩意儿开得飞起!让它变成咱第一纵队捅进鬼子心窝子的烧红铁钎!”
“好——!!!”
孙德胜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猛地砸在坦克装甲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有您这句话,江大队长!咱装甲连的弟兄,豁出命去练!练出您这身本事!到时候,咱就开着这铁王八,第一个碾进太原城,把筱冢义男那老鬼子揪出来当球踢!”
战士们的热血瞬间被点燃,吼声震得地皮发颤:
“活捉筱冢义男——!!!”
江岳看着这群嗷嗷叫的战士,又望了望阳光下那些沉默却蕴藏着狂暴力量的钢铁巨兽,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盘尼西林在默默拯救生命,而这些坦克,终将成为撕碎敌人的钢铁獠牙。
第一纵队的筋骨,在这短暂的喘息中,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蜕变!
驻地后方。
无名山谷。
装甲连的钢铁轰鸣似乎还在山谷间隐隐回荡,另一场关乎根据地生死存亡的“无声战役”,已在几里外的无名山谷中悄然打响。
休整期,不仅是战士们恢复体力、新装备形成战力的黄金时间,更是解决根据地命脉——
粮食问题的最后窗口!
一条瘦弱的季节河像懒蛇般蜿蜒谷底。
平日里温顺,一到雨季便化身狂暴凶兽,冲毁下游千辛万苦开垦的田地;
旱季又吝啬得几近断流,让焦渴的庄稼蔫头耷脑。
水!成了勒在根据地咽喉上的绳索!
此刻,山谷最狭窄、两侧山体如巨钳合拢之处,一片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江岳高卷着裤腿,浑身泥浆点子,正挥舞手臂,指挥着一支由警卫连、后勤队为骨干,加上闻讯赶来的民兵和附近村庄的乡亲们组成的庞大队伍。
他们的目标简单而艰巨:用最“土”的办法,在这天造地设的咽喉处,筑起一道拦水坝!
“同志们!加把劲!大石头垫底!小石头塞缝!粘土!粘土多拌干草麦秸,给老子往死里拍实喽!”
江岳的嗓子已经嘶哑,声音却依旧洪亮,像战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这‘草裹泥’的祖宗法子,修了黄河修长江,几千年传下来的硬道理!结实!”
他吼完,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和战士们肩并肩,喊着号子,抬起沉重的条石,抡起木夯砸向湿滑的粘土。
没有水泥,没有钢筋,甚至没有几件像样的工具。
全凭血肉之躯!
巨大的条石是从附近山崖上硬凿下来的,靠撬杠、滚木,喊着震天的号子一寸寸挪来;
粘稠的黄泥就地深挖,掺上铡得细碎的麦秆茅草增加筋骨;
夯实的工具只有简陋的木夯和沉重的石硪,几十号人排成行,随着号子声,将混合着草茎的湿泥一层层、一遍遍,用尽全身力气砸得密不透风!
这便是江岳提出的“土法上马”——
借天地之势,用最原始的材料,筑起一道坚硬土坝,将雨季狂暴的山洪暂时锁在这天然形成的山谷“巨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