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当下这个时代,这句话似乎已经不再适用。
大多数情况下,是人想出名猪想壮。
人出了名才知道麻烦源源不断,猪壮了之后才明白迟早要死在案板上。
秦无恙的名头不是他自己刻意挣来的,他不想出名。
只是他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那名气如同黑夜中的炬火,根本掩盖不住。
眼前这位名叫“枫哥”的调酒老大爷,能坐上『广义会所』酒吧管事的位置,自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能听过自己的名字,秦无恙并不觉得意外。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慵懒地靠着或斜坐,而是脊背挺直地坐在高脚凳上,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正色说道:
“我来打听一个人。”
“来这里打听人……”枫哥手中不停,雪克壶在他指间流转,动作娴熟得像是在进行一场默剧表演,他隐晦地瞥了秦无恙一眼,“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你清楚吗?”
秦无恙还没接话,曹错抢先开口,朗声笑道:
“哎呀枫哥,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几个小角色,您开口行个方便,回头我给您送几瓶好酒来,包您喜欢。”
枫哥拿着摇酒壶上下摇晃,不时望秦无恙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打听谁?”
秦无恙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小口,清晰吐出三个名字:
“黄妍,『响尾』,『恶虎』唐恺。”
咔,咔。
枫哥手中摇晃的酒壶猝然一顿,虽然只有一刹那,却像是乐章中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他眼中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色,没有再开口,只是紧锁着眉头继续摇酒,那节奏却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见枫哥沉默,曹错以为是这三人的信息让他有些为难,便再次出声:
“枫哥枫哥,来,我跟你说……”
说着曹错就要单手撑着吧台跳进去。
啪!
枫哥直接将摇酒壶重重砸在台面,制止了他的动作。
接着他缓缓拿开上盖,壶中清澈的液体拉成一条细线,精准落入早已备好的高脚杯中,没有溅起一滴。
枫哥将酒杯徐徐推至曹错面前。
“好了,喝你的,在这等一下。”
说罢,他拉开吧台隔板,径直朝远处一个房间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凝重。
曹错端起那杯“干马天尼”抿了一小口,狠狠咂了下嘴巴。
“啧——!枫哥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醇烈而顺滑的口感让他眯起眼,开怀笑道:
“成了,枫哥让我们等一下,这事八成有戏。怎么样,我这么些年没白混吧?”
秦无恙望着枫哥离去的方向,眉宇间浮现一抹思索之色,低声问:
“这个枫哥……跟你关系很好吗?”
曹错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酒杯,靠着吧台惬意道:
“还行,从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对我挺关照的。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做梦那事,我请教过一位地下的前辈吗?就是他。”
秦无恙眉头一皱,盯着曹错,目光骤然严肃。
“放心,我嘴巴没那么松。”曹错咽下一大口酒,摆手道,“梦的内容我可一个字没提,就说你晚上总睡不好,老是做梦。”
红色巨墙的噩梦,是秦无恙最深的禁忌。
曹错的话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唯一一眼看破他这个秘密的人。
莫羽。
他当时在长京市监狱审讯室里对着秦无恙说:
“秦先生,你……晚上经常睡不好吧?”
虽然是个正常人看了秦无恙平常那忧郁的眼神和神态,多半都觉得这人睡眠不好。
但从莫羽说这话时的神态和眼神,秦无恙笃定他绝不是在诈自己,而是真真切切知道了红色巨墙的秘密!
这件事一直像根刺扎在秦无恙心底,也是驱使他如此急切要追查袖手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耳边回荡着酒吧里低沉环绕的电子乐,秦无恙感到些许不适,轻声说:
“我记得这枫哥好像建议我去一趟红灯区,这么看……他跟你是同道中人。”
曹错坏笑起来,眼角眯成一条线:
“其实他建议你多去莲华寺住几天,吃斋念佛清静一下,红灯区是我提的,嘿嘿。”
秦无恙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这酒吧暧昧氛围的催化,曹错眼神有些迷离,身心放松,笑容也变得邪邪魅起来。
“不过枫哥确实跟我是同道中人。他身上那种成熟大叔的范儿,现在不少小姑娘就吃这一套。别看他年纪不小,照样有美女往上扑,他也乐在其中。
“而且他来头可不小,我可不是随便谁都帮你打听。问他关于你做梦的事准没错,他以前是……”
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枫哥从酒吧里侧的一扇门后走出,朝着秦无恙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秦无恙起身。
曹错也放下酒杯准备跟上,枫哥却立即摆手,又单独指了指秦无恙。
意思是让曹错留在原地,只秦无恙一人过去。
两位好友对视一眼,曹错无奈地耸耸肩。
“没事,你去吧,估计是带你去负二楼,那边是交易区,我去找几个老哥们叙叙旧。”
秦无恙点点头,独自走向酒吧最深处那扇不起眼的门。
在地下这种地方,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性,危机四伏也机遇无限。
如果是之前,秦无恙可能还会刻意提高一些心理防备。
可现在不同,他已经突破到了归一境。
整个神州大陆上的方外人,归一境一共也就才几百位。
以秦无恙目前的实力,比这个广义会所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更别提还有那位『魔方』。
等下要是真惹得这位杀神出来,怕是整个丰曲市都要变成人间炼狱。
这也是秦无恙破境之后首先考虑的问题。
随着境界越来越高,方无恙的威胁指数也会越来越大,也就意味着更加不能轻易放出来。
否则除了衍境或者是数个化一境围攻,没有办法能制伏得了。
拉开那道厚重的金属门,喧嚣动感的音乐骤然被隔绝在外,仿佛瞬间切换了世界。
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寂静无声,只有脚步落在绒毯上的闷响。
啪嗒,啪嗒。
走廊向前延伸,末端是一段向下的楼梯。
越往下走,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氛和酒精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呛人的烟草气味,混杂着陈旧地毯的微尘感,让秦无恙不自觉地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