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途平外多风波。
大乱前后都会有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这并非意味着风暴彻底平息,更像蓄势待发的猛兽在阴影中舔舐伤口,酝酿着下一次更凶猛的扑击。
距离盖里在长京市监狱意外身亡引发的轩然大波,已悄然过去十天时间。
张元正那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苦肉计,犹如一剂强效的粘合剂,暂时弥合了华夏内部的裂痕,也堵住了奥雷西亚咄咄逼人的嘴。
正如这位总秘书长所料,奥雷西亚那边自知心虚,没有再继续追究。
一个已经被法院宣判了死刑的死刑犯,即便没有到行刑时间,死于了狱中,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早死晚死反正都难逃一死。
只是盖里的身份特殊,加上奥雷西亚故意拿此大做文章,才搞出这么大动静。
袖手人组织也仿佛被这雷霆反击震慑,再次遁入深沉的黑暗,于神州大陆销声匿迹。
一切喧嚣归于沉寂,靖台市殊心楼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窗外的鸽群咕咕鸣叫,在秋日的晴空下划过一道道灰白的轨迹。
这难得的十天空闲时间,秦无恙几乎寸步未离殊心楼。
后院成了他临时的道场。
除了定时撒下谷物,看着那群养得油光水滑的鸽子争相啄食,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他更多的时间都盘膝静坐,沉浸于衍力的流转与积累。
胎漩境的根基在一次次周天搬运中被夯得更加坚实,衍力核心在丹田处旋转,内蕴的星辉比往日更凝练了几分。
然而真正的功课并非全在体外,更在体内那片纷繁复杂的意识之海。
秦无恙深知,长阳岛尸魔一战、专道伏击、钟沁遇险……
一连串的危机,表面上看是袖手人步步紧逼,实则也暴露了他自身最大的隐患——体内那七个共居一具躯壳,却又性格迥异、诉求不同的“朋友”。
施琅的连环局,差点就引爆了这颗深埋的炸弹。
若不能有效沟通,达成某种内部的稳定平衡,下次危机来临,无需袖手人动手,他自己就可能先崩溃于内耗。
于是在这殊心楼这十天静养期间,一场场无声或低语的“内部会议”频繁召开。
主导者自然是主人格秦无恙,参与者则是另外几个人格。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每一次意识的沉潜,都是踏入一片混沌的战场。
黑暗的识海空间内,六个长相一样、气质各不相同的人分散站立。
老六永远是第一个跳出来聒噪的人格。
“老大!老大!商量个事呗?你看我这次多机灵,识破了那个妖艳贱货的诡计!没让她占便宜!功劳不小吧?是不是该奖励一下?
“比如……放我出去溜达溜达?就一天!我保证不去红灯区!就……就去看看海边的沙滩,据说太阳很大,浪花很白……嘿嘿嘿……”
王无恙舔着嘴角,充满了猥琐的期待。
秦无恙的回应通常是冰冷的一瞥。
“要不是你脸皮厚,我真想叫老三把你打昏绑起来。”
“老六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差点就给你小子爽到了。”关无恙声音高亢,有十足的干劲,“老大有事直接招呼我,打不废老三也能把他打疼,只要……酒管够就行。”
“嘿嘿……”一道森冷的笑声蓦然响起。
方无恙,这个最让秦无恙忌惮的存在,通常隐匿在意识最幽暗的角落。
每当秦无恙切换人格时,意识不经意扫过那片区域,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纯粹、毫无情感的杀戮欲望在涌动。
跟这位『魔方』尝试沟通,得到的回应往往是一道带着血腥味的意念冲击,或者一个充满漠然与毁灭意味的“滚”字。
小四总是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犹如受惊的小鹿,意识波动总是怯生生的。
“呜……老大……我……我会努力的……但是……但是外面真的好危险……越来越危险了……”
叶无恙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哭腔。
秦无恙对他的沟通相对温和,主要是安抚和鼓励,承诺会保护他,让他安心待着。
小四虽然害怕,但对秦无恙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是少数能稳定沟通的人格之一。
苏无恙也会帮着秦无恙一起稳定其他人格,抬手在小四背后轻抚。
他不会说话,意识却像一团温暖而模糊的光晕,带着纯净善意,当其他几个人格争吵激烈时,这股温暖的光晕会努力弥散开来,试图平息纷争。
好在十天的磨合并非全无成效。
起到关键决定性作用的是……
第七人格。
在意识空间的深处,似是永远有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一个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它既不参与纷争,也不回应呼唤,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像一个亘古的旁观者,冷眼注视着体内这出永不落幕的戏剧。
面对其他几个人格各自鲜明的性格,秦无恙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
沟通无果后,他在识海中做了个深呼吸,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说了句话:
“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叫老七出来,逼不得已,别无他法。”
一听到老七这两个字,其余五个人格皆身躯一震。
老六收起了嬉皮笑脸,老三拧起了双眉,老四停止了发抖,老二嘴角弧度消失。
就连那位绝世杀神方无恙,身上的杀气都收敛了许多。
似乎那神秘的第七个人格可以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打击,甚至是……
抹除。
感受到其他几个人格的情绪变化,秦无恙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多重人格是一种病,但秦无恙在开衍门之前并没有这个症状。
他望着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另外几个自己,语重心长地道:
“各位,从七岁到现在,我们已经做了快十八年的朋友,一起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
“平日里都是我在占据身体,导致各位压在识海之中久等不出,苦闷无趣,实在抱歉。
“但现在的情况和局势不同,不光是袖手人和奥雷西亚这些敌人,还有我在莲华寺看到的那面红色巨墙虚影……
“那个折磨了我们将近十八年的噩梦出现在了现实之中,我们还有无法逃避的宿命要去应对,唯有同舟共济,方能共渡狂澜。
“同命连城璧,百劫共荣枯。
“分辉则俱耀,倾覆则同沉。
“你们非我附庸……而是与我并肩撑起这片天地的兄弟手足,所以……拜托各位了!”
说完,秦无恙在意识空间里给其他几个人格深深鞠了一躬。
不知是这一番真情流露感动了其他几个人格,还是秦无恙搬出老七震慑住了他们。
自这次谈话之后,其他人格又更加老实了些,愿意配合秦无恙的一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