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旋涡,如同一个冷漠的、由无数世界墓碑砌成的巨眼,悬浮在太庙广场上空。
它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存在感”。仿佛它本身就是“终结”这一概念的具象化。
在其显现的瞬间,时间、空间、光线、声音……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冻结、凝滞。邪神(太子)那狂怒的咆哮戛然而止,他膨胀的魔躯僵硬在半空,试图沟通漩涡的神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狠狠弹回,甚至反噬自身,让他闷哼一声,魔气溃散。
这归墟的本体,根本不需要什么“代言人”。它漠视一切,包括这个试图利用它力量的邪魔。
萧夜玄感到周身罡气运转晦涩,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铁铉长老与凌霜撑起的星光阵法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皇帝脸色惨白,望着那灰色旋涡,眼中充满了帝王的无力与绝望。
社稷坛上,龙脉光柱的金色被压制到了极限,几乎微不可见。整个皇城的守护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遍布。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走到了尽头。
恐怖的威压如同亿万钧重担压在灵魂之上,苏锦书却在这一片死寂的绝望中,灵台反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想起了生面玉佩传承信息中,那完整的【生死轮盘】维持宇宙生灭平衡的古老画面。
她想起了自己在真正的归墟深处,面对“终极静默”时,不是以力抗衡,而是以自身承载的“记忆”、“情感”、“存在意义”这些“生”的痕迹,去反向侵蚀“无”的经历。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识海。
归墟为何要不断吞噬?
因为它本身是“空”,是“寂”,是“无”。它需要通过吞噬“有”来填补自身的“空无”,这是一种本能,一种法则!
阻止它吞噬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办法,不是在外面徒劳地建立壁垒,而是……从内部,去填补它!
用足够庞大、足够极致的“生”之概念,去短暂地填满那驱动它吞噬的“空洞”,让它达到一种“饱和”状态,从而使其吞噬的本能暂时“休眠”!
而此刻,融合了生面玉佩、拥有“初始之光”、并且灵魂本质特殊的她,就是那个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填充物”!
这是一个十死无生的计划。投入归墟,意味着自身的存在将被彻底分解、同化,成为那死寂的一部分。
但……这是唯一能为大家,为这个世界,争取到一线生机的方法!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旁的萧夜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眷恋与一种托付一切的决然。
“锦书……”萧夜玄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刹那间,心如刀绞,痛彻魂髓。他想要阻止,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远离这该死的旋涡。
但他更知道,她是对的。这是唯一的,渺茫的,却真实存在的一线希望。
他是暗夜之王,是帝国的壁垒,他不能因私情而置天下于不顾。
千言万语,无尽爱恋,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如山的点头,和一句嘶哑的承诺:“……等我。”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本命魂源的精血,双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结印!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潜能,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守护意志,化作一道无比凝实、无比坚定的暗色光桥,从苏锦书脚下延伸而出,直通那灰色旋涡冰冷的核心!
这是他为她铺就的,通往牺牲的……最后一段路。
苏锦书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随即,她毅然转身,一步踏上了那暗色光桥。
她双手捧起胸前的生面玉佩,体内残存的所有“初始之光”毫无保留地爆发,与玉佩的本源彻底融合!
“嗡——!”
她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纯粹由生机、秩序、爱与守护意志构成的白金色光柱,璀璨、温暖,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在所有人含泪的、震撼的、绝望的目光注视下,这道代表着“生”之极致的光柱,没有攻击,没有防御,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回归母体的游子,义无反顾地、主动地,撞入了那代表“死”之极致的灰色漩涡最中心!
光芒,瞬间被无尽的灰色吞没。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原本缓缓旋转、散发着恐怖吸力的灰色旋涡,在这一刻,猛地停滞了。
扩张,停止了。
预想中苏锦书瞬间被湮灭、魂飞魄散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那停滞的灰色旋涡内部,并非一片死寂。隐约可见,一道微弱的白金光华,如同在浓稠墨汁中挣扎的游鱼,并未立刻熄灭,反而在其中顽强地闪烁着,与周围无边无际的灰色气流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交融、对抗、乃至……某种诡异的共生?
整个旋涡的运转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收缩,时而膨胀,仿佛内部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天动地的战争。
苏锦书的意识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徘徊,模糊中,她似乎“听”到了,那驱动漩涡的、冰冷无情的“寂静”意志核心,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带着一丝……困惑与探究的轻“咦”?
与此同时,外界。
因归墟旋涡停滞而压力骤减的萧夜玄,猛地捂住了胸口。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与苏锦书之间那灵魂相连的共感链接——并未断绝!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正传来一种奇特的、他无法理解的波动,不像是在被吞噬,反而更像是在……被某种庞大的力量解析、拆解,然后又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缓慢地……重构?
而在那灰色旋涡的最深处,无人可见的角落,一点微弱的、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前所有可能性的七彩光芒,悄然亮起,如同黑暗中孕育的第一缕生机。那是……混沌龙珠在与她共鸣?还是她灵魂深处,那连接着“初始之光”的本源,正在这极致的死亡压迫下,发生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蜕变?
苏锦书的牺牲,究竟是彻底的终结,还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涅盘开端?那归墟深处的“寂静”,又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