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科考的日子日渐临近,京城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气氛。各地的举子们或闭门苦读,或四处拜会座师同乡,希冀在仕途起点博得头彩。
楚凌风便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前世他便走了舞弊的门路才高中探花,今生虽因苏锦书的干预,名声已不如前世响亮,但他对自身“才华”的迷信和对权势的渴望却更胜往昔。他绝不能容忍任何意外。
“楚兄,听说这次主考官是那位以‘铁面’着称的刘御史,怕是……不好疏通啊。”茶楼雅间内,一个相熟的举子忧心道。
楚凌风抿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与阴鸷:“铁面?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哪有不爱腥的猫?不过是价码够不够高罢了。”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那是他近日巴结上某位吏部官员的儿子得来的赏赐。“我已搭上了一条线,虽风险不小,但若成事,必能名列前茅。”
与此同时,玄王府内。
苏锦书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着“锦华商会”近日送来的账目与情报汇总。萧夜玄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将晶莹的果肉自然地喂到她嘴边。
“唔,”苏锦书咽下果肉,指尖点着一条信息,“看看这个。楚凌风最近出手阔绰了不少,频繁出入琉璃厂的一家名为‘墨韵斋’的文玩店,与他接触的,是店里一个叫钱三的伙计。但这钱三,前几日却暗中在钱庄存入了不下千两白银。”
萧夜玄挑眉,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墨韵斋……我记得,它背后的东家,与礼部一位员外郎沾亲带故。看来,我们的楚大才子,是老毛病又犯了。”
苏锦书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他既然自己要把脖子伸过来,我们若不把绞索套紧些,岂不是辜负了他这番‘美意’?”她看向萧夜玄,“你的人,能盯死那个钱三和他背后可能牵连出的考官吗?”
萧夜玄轻笑,又喂了她一颗荔枝:“本王经营多年,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岂非枉费了‘暗部首领’之名?放心,从他踏进墨韵斋的第一步起,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送到你面前。”
「夫君真可靠。」 苏锦书笑眯眯地夸了一句。
「现在才知道?」 萧夜玄故意板起脸,眼中却满是宠溺,「今晚可得好好补偿为夫。」
轻松的氛围下,一张针对楚凌风的绝杀之网,已悄然张开。
苏锦书的计划并不复杂,却精准地抓住了楚凌风的心理。她让商会旗下一位机灵且生面孔的管事,伪装成一位家道中落、急需用钱的官宦之后,通过几层“偶然”的关系,与楚凌风“巧遇”了。
在一次“无意”的闲谈中,这位“落魄公子”透露,他家中有位远房表叔在礼部当差,虽职位不高,却能接触到一些“内部消息”,只是打点需要巨额银钱。
楚凌风起初还将信将疑,但随后几天,这位“公子”陆陆续续“泄露”出的关于科考筹备的零星信息,竟都与他在别处打听到的细节吻合!楚凌风的疑心渐渐被贪婪取代。
与此同时,萧夜玄的暗部开始行动。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反而暗中协助,让楚凌风通过钱三那条线接触一位“副考官”的过程变得异常“顺利”,并让楚凌风相信,他同时掌握了“考题来源”和“阅卷关节”两条通天大道!
“楚兄,这可是掉脑袋的干系!你确定要……”酒楼包厢内,钱三压低声音,面色“紧张”。
楚凌风此刻已被“必中”的幻想冲昏头脑,他拍着胸脯,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钱兄放心!只要此事能成,日后我楚凌风飞黄腾达,绝不忘钱兄大恩!这是定金五百两,事成之后,再奉上两千两!”
他却没有注意到,隔壁雅间,易容后的苏锦书正与萧夜玄悠闲品茶,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将隔壁的对话清晰地传递过来。
“两千五百两,他倒是舍得下本钱。”苏锦书嗤笑一声,“看来他那位新靠山,没少给他‘资助’。”
萧夜玄把玩着茶杯,眼神幽冷:“让他尽情表演吧,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拿到了“千金难买”的考题和打点好“关节”的承诺,楚凌风志得意满,只觉得状元之位已如囊中之物。多日来的压抑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他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兴奋得难以自抑,铺开宣纸,泼墨挥毫,竟写下了一首狂悖至极的诗:
《及第后咏怀》
十年寒窗蛰龙眠,今朝乘风上九天。
笑看庸才争腐鼠,岂知金鳞本非池中物?
他日琼林宴群臣,方显吾乃真谪仙!
诗中不仅将其他考生蔑称为“争腐鼠”的“庸才”,更是自比“谪仙”,狂妄之态,跃然纸上。
写罢,他犹自觉得不尽兴,又提笔在诗旁空白处用小字注释:“刘御史(主考官)古板如木,若非打点其婿,安能识吾锦绣文章?陈尚书(可能的阅卷官)爱财,投其所好即可……此番打点虽耗金巨万,然功名到手,何愁他日不百倍奉还?”
这字字句句,连同那首狂诗,都被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用特制的药水与技巧,原封不动地拓印了下来。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收到拓印件的苏锦书,看着那白纸黑字的罪证,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他将自己所有的野心、卑劣与愚蠢,都亲手记录下来了。”
萧夜玄接过那纸张,冷笑:“科场舞弊,加之诽谤考官、意图不轨,数罪并罚,足够他永世不得翻身了。网已收紧,只待开考之日,便可收网。”
就在楚凌风陶醉于自己“光明”的前景时,他心中始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那个卖给他考题的“落魄公子”,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今夜,他因兴奋难眠,出门散步,竟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再次看到了那个“公子”的背影。月光下,那背影消瘦,行走间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文弱气质。
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公子”帷帽的一角,露出了小半侧脸和一小截看起来有些扭曲的陈旧疤痕。
就这一眼,楚凌风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侧脸的轮廓,那走路的姿态……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因被他设计剽窃了诗作、身败名裂后,不堪受辱而“投河自尽”的同窗——赵文轩!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人们从河里捞起他的尸体……”楚凌风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是错觉?还是……鬼魂索命?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看错了!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那个熟悉的背影和惊鸿一瞥的疤痕,如同梦魇般,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他原本志在必得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回到住处,他看着桌上那份重金购来的“考题”,第一次觉得那纸张竟有些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