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淬毒的针,盐矿蒸腾的血腥是针尖蘸的毒。
逃出地狱的代价,刻在一条琉璃化的手臂上——三星堆神树正在骨缝里生根。
每一次剧痛炸裂,青铜枝桠就刺穿一寸人皮。
当星尘混着血浆渗入泥泞,远古图腾在暴雨中睁开幽蓝的眼。
暗处立着收割者:斗篷无痕,暴雨避让,他的腰牌正扫描你骨髓里的秘密。
掷出的刀未近身便化为齑粉——凡人武器在高维注视下比露水更脆
血路未尽,神树噬骨;脚下是炼狱,身后是比炼狱更冷的凝视。
冰冷的雨像淬毒的针,刺透盐矿蒸腾的灼热气浪,狠狠扎在脸上。冲出矿洞的刹那,黑暗裹挟着倾盆的狂暴砸落,瞬间浇透了骨缝里的血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浸透尸油的裹尸布,咸腥混着硫磺硝石的焦臭,黏在喉管上扯都扯不掉。
“走!”我喉咙里滚出铁锈摩擦般的嘶吼,左手死命拽紧杜甫枯瘦的手腕,骨头硌得掌心发痛。他踉跄着,另一只胳膊死死箍着怀里那卷《悲陈陶》,粗麻布裹着的诗稿被雨水一浇,沉甸甸坠着他的身子。
“往西!废渣坡有塌陷口!”我扭头朝张狼吼,声音在风雨里劈开一道缝。他脸上糊满黑泥,仅剩的眼白在昏暗中惊惶地瞪着我,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近乎非人的惧惮——刚才矿洞里那条碎裂颈骨的手臂,泥地里妖异的神树,已深深刻进他骨髓。他喉咙里咕哝一声,辨不出是应和还是呜咽,深一脚浅一脚率先扎进雨幕。
身后,盐矿炼狱最后的咆哮撕心裂肺。矿架彻底崩溃的轰隆声卷着幽蓝火焰的贪婪嘶吼,混着盐枭濒死的咒骂和盐奴绝望的哭嚎,被暴雨压得沉闷扭曲,像巨兽在泥泞里垂死翻滚。每一次塌陷的巨响都震得脚下泥浆筛糠般抖动。
[系统警告:群体干预行为(制造混乱\/煽动逃亡)影响范围持续扩大…当前影响人数:≥150人…干预能级维持 β级…熵增加速!局部时空稳定性下降!重力场畸变风险:高!]
猩红的字迹烧灼视网膜,带着冰冷的电流杂音,比砸在脸上的雨点更刺骨。这警告不再是虚幻的提示,它正化作无形的绞索,一寸寸勒紧我们周遭的现实。
跑在前面的张狼突然一个趔趄!“啊——!”短促的惊呼刚出口,他整个人猛地向左前方歪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了一把,又像是脚下那片稀烂的矿渣泥地陡然变成了倾斜的冰面。
不是滑倒!我瞳孔骤缩。
他踩中的那块半埋在泥里的碎石,正诡异地、违反一切重力常识地沿着一个不存在的斜面急速向下滑动!那轨迹如同被无形的滚轮驱动,湿滑泥泞完全无法提供半分阻力!张狼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失控前扑,重重砸进一滩浑浊的血水坑,泥浆混着暗红污水“哗啦”溅起老高。
“张狼!”杜甫的惊呼被风雨撕碎。
我拧身朝他扑去,右脚猛地蹬地发力。就在重心前压、右臂肌肉贲张准备抓住他后襟的刹那——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在我那条琉璃化的右臂内部轰然炸开!
不是撕裂,不是灼烧。是亿万根滚烫的钢针,沿着臂骨深处那虬结盘绕的三星堆神树纹路,从指骨根一路疯长、攒刺、爆裂!仿佛沉睡的青铜古树被惊雷劈醒,贪婪的根须在瞬间活了过来,要刺破皮囊的囚笼,伸展向这冰冷雨夜!
“呃啊——!”一声野兽般的痛嚎冲破牙关,我前扑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途。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剧痛。它沉重得如同灌满了融化的铅水,悬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崴兄!汝臂……!”杜甫嘶哑的惊呼紧贴着耳膜炸开,带着灵魂深处的骇然。
暴雨像鞭子抽打着右臂。我低头。
透明的琉璃肌肤下,森白的臂骨清晰可见。但那上面盘踞的梵文“业”字,此刻已不再是流转的微光,它像一块烧透的烙铁,赤红刺目,在骨髓深处灼灼燃烧!更恐怖的是,那原本只是浮雕般印刻在骨表的神树枝桠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蔓延、生长、分叉!
它们不再是静态的图腾。
它们是活物!
尖锐如矛尖的枝桠末端,从骨缝里、从关节处,狠狠地、决绝地刺向包裹着它们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琉璃化皮肤内壁!皮肤被顶起一个个尖锐、紧绷的凸起,琉璃材质在极致的张力下发出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噗嗤……噗嗤……”
几声微不可闻却令人头皮炸裂的破裂声,在风雨的喧嚣中清晰地传入我的耳鼓。
几处最尖锐、最狰狞的枝桠末端,终于——
刺穿了!
粘稠的、闪烁着幽蓝色冰冷星芒的浆液,混合着被雨水急速冲刷开的、我身上沾染的盐奴暗红血浆和盐枭黑臭污血,沿着琉璃臂上蛛网般的裂纹和新鲜的破口,汹涌地、汩汩地、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涌了出来!
这液体诡异至极。幽蓝的星芒在粘稠的浆液中流转,如同熔化的星河,带着非金非石的质感。暴雨疯狂地砸落,密集的水线足以瞬间冲散地上的血洼,却无法立刻稀释这混合了星尘与鲜血的浆流。它们沉重地蜿蜒流淌,顺着我痉挛的右臂滴落,砸在脚下那片湿漉漉、泛着铁锈红与焦黑色的矿渣泥土上。
浆液晕染开来。
雨水冲刷着它,如同无形的画笔。
一个图案——清晰、扩大、妖异——在泥泞中迅速浮现。
虬结扭曲的主干如同青铜浇铸,尖锐向上的分叉刺向虚无,繁复神秘的纹路在浆液与雨水的交融中明明灭灭……三星堆神树!在泥与血中,被来自我骨髓深处的“浆血”,被这倾天的冷雨,清晰地描绘出来!幽蓝的星芒在污浊的泥水里顽强地闪烁,散发着亘古蛮荒、冰冷神秘的气息,仿佛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在雨夜中睁开了它冰冷的眼瞳。
[熵增可视化!三星堆密钥纹路显化!]
[结构应力过载!能量泄露!]
[数据流上传中……]
系统猩红的警报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字迹扭曲变形,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嗡鸣,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几乎在提示框亮起的同一瞬间!
一股比盐井深处幽蓝火焰更冰冷、比塞外寒铁更沉凝、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注视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的灵魂!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战栗!
我猛地抬头,右臂的剧痛和地上的妖树图腾瞬间被这极致的危险感压过。目光如淬毒的箭矢,射向矿渣坡侧面,一根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被硝烟熏得焦黑的巨大残破石笋顶端。
一道身影!
斗篷!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斗篷人!
他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与石笋融为一体。倾盆的暴雨在他身周三尺之外诡异地悬停、分流,形成一道无形的、光滑如镜的水幕屏障。兜帽的阴影深不见底,比矿道更深邃的黑暗里,两道冰冷、漠然、如同高倍扫描仪般毫无人类情感的“视线”,正精准地聚焦在我那条仍在汩汩涌出“星尘血浆”的琉璃臂上,聚焦在泥泞中那幅妖异闪烁的三星堆神树血图之上!
他腰间那块腰牌,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上面那些扭曲如蛇的楔形文字疯狂蠕动、跳跃,幽蓝色的光晕流转,不再是模糊的光团。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蓝色光束,从腰牌中心笔直射出,精准地笼罩住地上的血树图腾,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泥水与浆血中反复扫描、描摹!无数细小的、淡蓝色的数据流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蝌蚪,在他周身无声地流淌、盘旋,形成一个冰冷的光环。
数据流上传!系统的杂音提示与眼前景象瞬间印证!
一股被彻底洞穿、被当成实验品无情解剖的暴怒,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轰然冲上头顶!血液在太阳穴里擂鼓般狂跳!
“操——你——妈——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血块。左臂肌肉贲张到极限,青筋如虬龙暴起!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身体已做出最狂暴的反应——将手中那柄一直紧握、沾满盐枭和泥浆的沉重弯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石笋顶端那道漠然的身影,狠狠掷去!
刀身撕裂雨幕,发出凄厉的尖啸!带着我所有的愤怒、屈辱和杀意,化作一道死亡的寒光,直射斗篷人!
刀至半空!
斗篷人似乎微微抬了抬被宽大袖袍笼罩的手指——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任何能量的涟漪。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淹没在风雨中、却震得人耳膜刺痛的颤鸣!
掷出的弯刀,在距离斗篷人还有一丈多远的地方,猛地、毫无征兆地顿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极富弹性的透明墙壁!刀身在半空中剧烈地震颤、嗡鸣,精铁打造的刀身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从刀尖开始,那百炼精钢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之中,又像是被亿万只看不见的细齿疯狂啃噬!没有崩裂,没有火星,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到极致的“滋啦”声。刀尖化作飞灰,然后是刀锋,刀身,刀柄……寸寸扭曲、崩解、化为齑粉!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闪烁的、妖异的残影!最后一点铁屑被狂暴的雨幕瞬间冲刷干净,仿佛那柄饱饮鲜血的弯刀,从未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斗篷人投射在我身上的那两道“视线”,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兜帽下的黑暗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腰牌的光芒骤然收敛,那道笼罩血树图腾的淡蓝光束随之熄灭,周身流淌的数据流符文也瞬间隐没。
他微微颔首。
那动作没有丝毫敬意,更像一个冷漠的实验室记录员,完成了对小白鼠最后一次痛苦挣扎的观察和数据采集,毫无波澜地合上了冰冷的记录簿封面。
下一秒,那道身影如水墨般淡化、溶解,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倾盆暴雨和矿渣坡深处翻滚的浓烟之中,彻底消失。
留下的,是比死亡更深邃、比深渊更刺骨的寒意,冻结了血液和骨髓。系统界面最后无力地闪烁了一下,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空洞的灰蓝。
“鬼……鬼啊……” 张狼终于从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他死死盯着斗篷人消失的地方,又猛地转向我那条流着“星血”的琉璃臂,再低头看着泥泞中那幽蓝闪烁、正被暴雨冲刷变淡的神树血痕,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嘶嘶声。恐惧彻底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像被滚油烫到的老鼠,猛地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叫,甚至不敢再看我们一眼,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踉跄着,一头扎进茫茫雨幕深处,转眼消失不见。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泥土的腥气,刀一样捅进肺腑,强行压下右臂蚀骨的剧痛和灵魂被彻底窥视、玩弄后残留的冰冷麻木。左手一把攥紧杜甫冰凉枯瘦、仍在不住颤抖的手腕。那手腕细得硌手,脉搏在皮肤下急促地搏动。
“走!”声音嘶哑,像两块锈铁摩擦。
没有时间沉浸在非人的代价和被高维存在无情观察的屈辱里。血路未尽,每一步都是踩着刀锋在炼狱里爬行。杜甫被我拽得一个踉跄,怀里的《悲陈陈陶》诗稿金芒微弱地一闪即逝,重新变回那卷湿透的残破麻纸。他浑浊的眼中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又低头看向泥泞中那正被暴雨迅速冲刷、变淡、却依然狰狞刺目的神树血痕,嘴唇剧烈翕动着,喉结艰难地滚动。
“……神树……通天……岂有门……” 几个破碎的音节,裹挟着浓重的关中腔和灵魂深处的巨大迷茫,从他被雨水浸透的唇齿间艰难地溢出。声音轻得像叹息,瞬间被风雨撕碎,却又如同惊雷炸响在我心头。(卷三伏笔:巴蜀秘境关联)
冰冷的暴雨无情地冲刷着大地,冲刷着我臂上渗出的星尘与血,冲刷着地上那残留的、如同古老诅咒般的神树印痕。业火焚身,神树刻骨。血路未尽,步步荆棘。这吃人的世间,容不下半分喘息,容不下片刻回望。只有向前,在泥泞和血火里,继续爬!
我攥紧尚能活动的左拳,骨节在湿冷的空气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右臂的剧痛是永恒的烙印,是三星堆青铜根须扎进血肉的证明。系统的沉默比最尖锐的警报更令人窒息。三日预知的诅咒,换来的是手上更深重的罪孽和刻入骨髓的代价。
走!
杜甫被我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浆里。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纸,随时会被这狂暴的风雨卷走。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角,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淌下,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再看那条手臂,也没有再看地上的血痕,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无边的黑暗,里面翻涌着海啸般无法言说的悲悯、困惑,以及一种被强行压下的、足以压垮灵魂的沉重。他怀里那卷《悲陈陶》,被残破的衣襟裹了又裹,紧贴在他嶙峋的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他还是个活人的东西。
这盐,混着血,在齿间留下铁锈的腥气。这雨,是淬剑的寒泉,抽打着皮开肉绽的魂灵。这骨臂上的神树,是远古的烙印,是来自深渊的窥视。这眼前飘摇如纸、却死死攥着文明火种的诗圣……
就是这吃人世间的写照。
业火焚身,神树刻骨。
血路未尽,吾辈——
匍匐前行!
(第56章:血绘神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