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春晖殿朱红的大门前,她便瞧见阿贵正站在廊下,来回踱步。
她衣襟略乱,袖口还沾着些药渍,显是刚从忙碌中抽身出来。
“阿贵?”
“王爷在吗?我有事找他。”
阿贵听见唤声,猛然抬头。
“王妃……王爷他……现在不太方便见您。”
“不方便?”
苏晚渺眉头一皱。
“王爷怎么了?可是政务繁忙,还是身子不适?”
阿贵咬了咬下唇,确认四周无人,才贴近苏晚渺。
“王爷……病倒了,已经昏了三天了!太医不敢来,药都是我们自己熬的,可一点儿用也没有……王爷烧得厉害,嘴里还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苏晚渺脑子嗡的一声,险些站不稳。
她顾不上宫规礼法,猛地抬手,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昏暗。
床榻之上,萧侭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她踉跄几步冲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强压住心慌,立即探手搭上他的脉门。
只一瞬间,她的脸色骤然惨白。
是焚心毒!
这种毒极为罕见,毒性霸道,发作时五内俱焚。
若无解药,三日不治,必死无疑。
可偏偏,这毒极难察觉,症状与风寒高热极为相似。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片刻,才猛地扭头,死死盯着跟进来的阿贵。
“这不是病!是中毒!这么严重的毒,你们竟不请太医?连个大夫都不敢找?”
阿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是三天前的夜里,偷偷出了宫……回来时已经倒在地上,浑身是汗,口吐白沫。”
“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可门外羽林卫守得极严,说是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春晖殿,连通传都不行……我们怕走漏风声,引来更大的祸事,只能对外称王爷染了风寒,瞒着不说……军医更是不敢请来,怕引人怀疑……”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苏晚渺继续说道。
“三天前……不就是我刚去东院的那天吗?”
她猛然想起,那天她匆匆离去时,萧侭站在廊下,望着她的背影。
原来,他早就知道危险将至,却一句话都没说。
这几天,她全心全意守在沈清渊身边,根本没注意他。
阿贵早已泣不成声。
“是王爷……是王爷在昏迷前亲口下令的……他说,沈公子命悬一线,离不开人,若王妃知晓他出事,必定心乱如麻,赶回来……他不准我们通传,不许任何人提起。”
“他说……他自己能扛过去,让您专心照看沈公子就好……”
苏晚渺怔怔地站在床前,目光落在萧侭毫无知觉的脸上。
他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却还在替她着想。
就在这时,太监端着一只漆黑的药碗,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苏晚渺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伸出手,接过药碗。
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我在这里……不会再走了。”
药汁一滴一滴,缓缓喂入他口中。
或许是药太苦,萧侭皱了皱眉,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
他先是怔了一瞬,随即看清了眼前的人。
苏晚渺正低头坐在床边,眉头微蹙,手里端着药碗。
“渺渺?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去照看他了吗?”
“别动,药还没喝完。”
她见他醒来,连忙放下药碗,伸手按住他想要撑起身子的手臂。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不能再耗损精神了。”
可他却执拗地挣了一下。
“你别管我,快去照看沈清渊……他是为了挡那支毒箭才受的伤,伤势比我重得多。你若不在他身边,出了事,谁能负责?”
“你都这样了,我如何走得开?”
她的声音忽然哽住。
“你现在满身是毒,脉象紊乱,稍有差池就会伤及心脉,若是我也走了,谁来守着你?谁来给你施针?”
“我没事……”
“沈清渊他们已经请了太医,还有文霖守在门外,不会出问题的。可沈清渊不同……
他是沈家独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朝堂震荡,沈家危矣。而你……你是他最信赖的人,若你不亲自照料,他如何安心养伤?你……对得起他的舍命相救吗?”
说着,他推了一下她的手。
“去吧,渺渺。别让他等太久。我在闭眼养神,没什么大碍的。”
“别说了……别说这些了。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是对所有人负责。沈清渊那边……有文霖和几位大夫轮流守着,今日脉象已平稳许多,伤口也在结痂。并不一定非得我不可。可你不一样……你还中着毒,内力未复,稍一疏忽,便可能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她重新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药汁,将药递到他唇边。
“听话,把这最后一口喝了。然后我再为你扎针,解剩下的余毒。”
萧侭望着她,最终还是顺从地吞下了药。
她扶他缓缓躺下,取过银针包,摊开在膝上。
针尖入体的瞬间,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不知是连日操劳太过疲惫,还是针灸的确起了效用,萧侭的眼皮越来越沉。
苏晚渺松了口气。
幸亏他自幼习武,内功底子深厚,气血运转远非常人可比。
否则以那种毒性之烈,早就攻破经脉,直冲心窍,恐怕现在早已……
她不敢往下想。
见他呼吸均匀,她起身写下新的药方,准备让白洛明日一早出府抓药。
她刚写完最后一味药材,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呢喃。
只见萧侭眉头紧锁,额上又沁出一层冷汗。
她立刻将药方折好,递给站在门口的阿贵。
“拿去交给白洛,让她今夜就去抓药,越快越好。记得叮嘱药铺,这几味药须是三年以上的陈品,不可马虎。”
阿贵点头,接过药方匆匆退下。
苏晚渺快步回到床前。
“母后……别走……求您……别丢下儿臣……”
“孩儿以后一定听话……不会再惹您生气了……只求您别走……”
“别走……不要一个人留下我……我怕……我真的好怕……”
苏晚渺慢慢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我不走,我在的,我一直都在。你别怕,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苏晚渺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守了一整夜。
直到东方微明,她终究支撑不住,便趴在床沿,陷入了浅眠。
她刚刚睡熟,原本闭目安睡的萧侭,忽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