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渊儿和凌萱三年没见,婚事确实不能赶。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仓促不得。孩子们的感情也要慢慢温养。你们难得来一趟,饭菜都备好了,全是凌萱爱吃的口味。不如让孩子们先出去走走,散散心,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午饭?也好好说说话。”
老夫人年长德尊,又是今日的主人,一开口便是定局。
况且两家也还没到翻脸的地步。
魏家纵然心中不满,也不能当面驳回。
他们只得点头应下,神色虽缓,却难掩冷淡。
苏晚渺第一个起身告退。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祖母、母亲,魏夫人、魏大人,孙女先行告退。”
说完,便低头快步走向门口。
魏凌萱和沈清渊也随后离开。
沈老夫人迟疑片刻,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洛羽身上。
“你也去吧,陪陪你凌萱姐姐。她许久没回府,你和她同龄,兴许能说得上话,让她安心些。”
洛羽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老太太会点名让她相陪。
她虽然名义上是沈伯爷原配的亲侄女,身份不算太低。
可洛家出了事,叔父涉入谋逆案,全家被流放边疆。
半路又传出逃亡、叛逃的流言。
最终人丁凋零,只剩下她一人被带回沈府,寄人篱下。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罪臣之女。
虽蒙沈家收留,却无人敢真正亲近。
在府里,她一向低着头走路,说话轻声细语。
平日只在偏院读书抄经,连节庆宴席都极少出席。
按理说,不该让她去陪魏凌萱。
毕竟一个是世家贵女,一个是戴罪之后。
身份悬殊,本不该并肩而行。
可老夫人开了口,她不敢违逆,只能默默起身,福了福身,轻声道:“是,祖母。”
然后低着头,脚步轻悄地追上了前面的人影。
沈老夫人是怕沈清渊又闹出什么乱子,才不放心让苏晚渺跟他单独待着。
她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眉头微蹙,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
沈清渊的性子她太了解了。
一旦动了真情,就什么都顾不上。
而苏晚渺又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
两人单独相处,万一再起了争执,或是说些出格的话,传出去可不好收场。
因此,思来想去,她便挑了洛羽。
人安静,听话,不惹事。
齐氏一眼看穿了婆婆的心思。
她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盏温热的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沈老夫人此举并非出于关爱苏晚渺,而是防着沈清渊。
齐氏便笑着开口。
“你天天窝在屋里,替家人烧香祈福,都快把自己熬成菩萨了。今天难得出来,别拘着,放轻松点。渺儿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身子也不太舒服,你去了,正好陪她说说话,帮衬一下。”
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洛羽的肩膀。
洛羽连忙低头行礼,指尖微微颤着。
“是,老夫人、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陪着凌萱姐姐,也照顾好渺儿妹妹。”
即便被安排去当个“陪衬”,她也只当是自己的本分。
苏晚渺呢?
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一出正厅,连脚步都没停,直奔沉香斋而去。
午饭?
算了吧,装病都行。
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和沈清渊撞个正着。
万一两家婚事黄了,回头人人都说她不安分。
她不想再背负那种名声,更不想成为别人口中“不守规矩的姑娘”。
另一边,沈清渊和魏凌萱慢慢走着。
春日的园子里花木扶疏,桃李争艳。
小径两旁种满了海棠与玉兰。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可他的眼睛,根本没落在眼前的花花草草上。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远处扫,往沉香斋的方向瞥。
魏凌萱知道他腿脚不便,有意放慢脚步。
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绣花褙子,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簪,眉目温婉。
她心里攒了一肚子话想说。
可等了又等,他始终不开口。
终于,她忍不住轻轻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渊……你在找渺儿吗?”
他一怔,连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她有她的事忙,我就是想看看园子里哪儿风景好,想带你走走。”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收紧,握了握她的手。
“这些年,我躺得太久,连自家的院子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带你走冤枉路,怪我。”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自责。
“阿渊……”
魏凌萱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微微发抖。
“你别这么说。这三年,你受苦,我该在你身边的。是我没用,没撑住。”
她是沈家的未婚妻,本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守在他身边。
可她却被家族束缚,被礼法所困,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渺取而代之。
可苏晚渺做到了。
她日夜守着他,睡在他床边,甚至……也许真的,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
她做了魏凌萱没能做的事,做了所有女子不敢做的事。
她提前梳妆,换了最体面的衣裳。
还特意戴上了母亲留给她的珍珠耳坠。
她想让沈清渊看到,她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魏凌萱。
可她听见了那些闲话。
说她才是那个该被迎娶的姑娘。
她想反驳,却开不了口。
因为,那是真的。
她逃不掉,家里拦着她,她只能乖乖听话。
父亲说,沈家婚事已定,不可轻言更改。
母亲说,名节重于一切,她不能闹出丑闻。
她被困在礼教的牢笼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沈清渊的缘分,被现实一点点碾碎。
哪怕心里翻江倒海,她也必须忍着。
她是魏凌萱,是京中名门魏家的嫡女,是将来要嫁入沈府、执掌中馈的主母。
她的一言一行,都得合乎规矩,合乎体统。
所以……哪怕他心里多记着苏晚渺一点。
她也得忍着,咽下。
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急忙低下头,用睫毛遮住湿润的眸子。
沈清渊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傻丫头,你不是没逃出来,是根本逃不了。”
“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陪我熬那些日子?”
“可……”
魏凌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陪你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