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请帖,递到他面前。
“今儿魏家送了帖子来,邀你参加三日后他们府上的诗会。是不是听说你腿伤好了,想旧事重提?”
她随口一问,语气轻松。
沈清渊却没吭声。
他缓缓抬眼,接过请帖,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魏”字上,眼神骤然沉了下来。
“是的,凌萱也亲自来了。她说了很多,态度诚恳,魏家自己也明白,当年做的事太难看,不仅伤了咱们沈家的颜面,更是让两家的情分毁于一旦。如今他们想挑个日子登门赔罪,郑重其事地把婚事重新提一提,也算是给当年的莽撞一个交代。”
“不行。”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
“做长辈的,谁不心疼孩子?可魏家当年那套,简直是把脸皮扔在地上踩。退婚之时,连一句体面话都不曾留下,如今却想回头重修旧好?这种人,联姻也只会坑咱们。真出了事,第一个甩锅的就是他们,说不定还踩着咱们往上爬。”
孙子虽然吃了亏,被退婚之后一度消沉。
沈家如今也大不如前,门庭冷落,风光不再,但正一步一步替沈清渊铺路。
凭他的本事,为人稳重,心思缜密,又得严大人赏识,重振家业只是早晚的事。
何必非要去巴结魏家?
那群人现在攀上了三皇子,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连魏凌萱都成了香饽饽,人人争相结交。
真娶进门,沈清渊不是娶妻,是伺候祖宗。
更别提,魏家还嫌他腿脚不便,当初头也不回就退婚。
现在看他能走了,严大人又推荐他进御史台,有入仕为官的机会了,才想着回头求亲?
晚了!
人心冷暖,岂容如此轻贱?
今日能因残疾弃他,明日便能因权势弃他。
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家,怎能托付终身?
可沈清渊早有盘算。
他把凌萱这几年怎么念着他,今儿更是哭着跪下求他原谅的话,一五一十都说给祖母听。
最后,他低声道:“祖母,我和凌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今日见她憔悴落泪,神色哀伤,我心里也疼。若真能重续前缘,或许……我才能慢慢放得下渺儿。”
“那也用不着急着订婚,多走动些就是了。”
沈老夫人叹气,语气缓了些。
“可孙儿需要魏家的助力。”
“凌萱今年也快二十了,年纪渐长,婚事难定。当年退婚,是魏家主动毁约,她的名声也坏了,不少人家都避着魏家,如今我腿好了,能如常行走,严大人又举荐我进御史台,前途可期,魏家这才慌了。”
“他们怕错过我,更怕凌萱耽误了,年岁一过,再难嫁入高门。若我愿意回头,他们必定全力帮扶,动用所有关系,就为稳住这门亲事,挽回颜面。”
这话,沈老夫人也挑不出错。
她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可她更在意的是御史台?
“你说严大人?真举荐你了?何时的事?御史台可不是寻常去处。”
“等我腿彻底养好,就能上任。”
“好!好!好!我们渊儿的本事,京城谁不晓得?严大人那人,挑剔得能挑出火星子,眼睛比刀子还利,多少青年才俊在他面前都过不了关。可他居然盯了你两年?整整两年啊!那是真认准了你,才肯松口放你进御史台!”
这一下,她心定了。
前程在望,魏家不敢再轻举妄动,凌萱就算进了家门,也压不倒她的孙儿。
再说了,孙子早日成亲,安定下来。
总比整日里围着苏晚渺转、牵肠挂肚强。
那孩子虽好,可终究不是沈家的儿媳。
万一哪天走了,岂不是要伤透了渊儿的心?
如今有了正经差事,又有亲事要办,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当天夜里,她就把沈伯爷和齐氏叫到跟前。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商量婚事吧,咱们,把凌萱重新娶回来。”
算上苏晚渺的婚事,沈清渊能进御史台,再加上他那条断腿快痊愈了。
沈家这阵子,真是好事一桩接一桩。
靖王府。
萧侭刚看完铁甲军三营送的密信,眉头微蹙。
窗外风声低吟,烛火轻晃。
忽然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里。
“主子,查清楚了。”
无影低声道。
“那些闲话,全是沈清渊让人传的。他暗中收买了城南几个茶馆的说书人,又在几个贵妇常去的香堂布了眼线,故意把王妃与他的旧事翻出来,添油加醋地说成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甚至说王妃如今婚事未定,全是因心中还念着他。”
好在主子早有准备,早就盯着城里那些嚼舌根的。
否则关于王妃的流言,早该满城疯传了。
如今虽已控制范围,但坊间仍有些许风声。
百姓只当是旧事重提,议论纷纷。
凯津气得一拍桌子,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桌。
他怒目圆睁,满脸涨红。
“这沈清渊也太不要脸了!主子,咱们现在就把他的破事抖出去,让全京城都知道他当初怎么装病卖惨,怎么靠王妃接济度日,怎么背地里勾结魏家!”
“不用。”
萧侭把信轻轻搁在桌上。
“先把沈清渊放出来的那些舌头,都放回去。让他们继续说,继续传。再推一把,让传言闹得更旺些。”
“啊?”
凯津一愣,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无影,都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主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主子不是最在乎王妃的清誉吗?
怎么这会儿反而要推波助澜?
这是反常,太反常了!
凯津意识到自己话太多,立马缩脖子低头。
可今天萧侭居然没发火,连眼神都没冷下来。
他甚至破天荒解释了一句。
“沈清渊搞这些,不就是想让我和渺渺闹矛盾?最好干脆搅黄婚事?可别忘了,渺渺当初为照顾他,早被那些人说闲话了。那时候她不顾名声,日夜守在他病床前。如今他倒反过来,拿这段旧情做文章,想借舆论逼我退让。”
“沈家也不是一群傻子,我若是现在压下去,反而显得我心虚。他只会变本加厉,下一招更狠。不如顺着他,让他自以为得逞,以为风向已变。等他得意忘形时,我们再把真相一件件翻出来……”
萧侭说到这里,唇角微扬,却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