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赶紧回家吧,顾工怕是等急了。”
桑宁笑着挥手,拎着包转身钻进了人群。
林晚青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攒动的人头里,才转身走向公交站。
上公交车的时候,想要买个私家车的念头再次浮现在了林晚青的脑海中。
看来,是时候去找舅舅打听打听这件事情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长安街,路边的槐树枝桠上积着雪,光秃秃的枝丫勾勒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红墙黄瓦,心里像揣着团暖炉。
行李箱的轮子在雪地上碾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得踏实。
胡同口的老槐树还是老样子,只是枝桠上多了串红灯笼,风一吹晃晃悠悠。
林晚青踩着结了冰的石板路往里走,看见自家院门时,脚步忽然慢下来。
此时本不是做晚饭的时间,可家里的烟囱里正在冒着袅袅炊烟。
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蓝天下散开,像条温柔的纱巾。
北风把厨房里的煤烟味送过来,混着隐约的饭菜香。
她站在院门外,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欢声笑语声。
似乎是她那两个小儿子又在追逐打闹了。
林晚青放下行李箱,伸手去推那扇熟悉的木门。
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客厅里的笑声忽然停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林晚青刚弯腰去提行李箱,两道身影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噔噔噔” 踩着院子里扫过雪的石板路地冲了过来。
灰扑扑的棉袄袖子扫过她的膝盖,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争先恐后地扎进怀里,带着煤炉熏出的暖意。
“妈妈!”
顾景睿的声音像颗刚剥开的糖,甜得发黏,他死死搂着林晚青的腰,把脸埋在她带着寒气的呢子大衣上。
“你可算回来啦!”
林景轩不甘示弱地往她另一侧怀里挤,小手扒着她的胳膊晃悠:“妈妈,我数着日子呢,你都去了好久了!”
两个沉甸甸的小身子压得林晚青踉跄了半步,她赶紧扶住门框才站稳,冻得发红的手抚上两个孩子的头顶。
顾景睿的头发刚理过,茬子扎得手心发痒。
林景轩留着略长的刘海,软乎乎地搭在额前。
她忍不住笑出声,指腹刮了刮两人冻得通红的鼻尖:“都快九岁的小男子汉了,怎么还跟小猫似的往妈妈怀里钻?”
顾景睿把脸抬起来,睫毛上还沾着点炉灰,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昨天我跟弟弟还在说,妈妈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就是!”
林景轩使劲点头,棉鞋在地上蹭出两道白印。
“爸爸说妈妈在给我们买好东西,可我还是想妈妈。”
林晚青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时间真是不等人,襁褓里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团子,转眼就长到能到她胸口的高度,连说话都带着小大人的模样了。
“快让妈妈进屋,外头冻着。”
顾母掀开棉门帘走出来,鬓角的银丝在夕阳里泛着光。
她接过林晚青手里的行李箱,掂量着说:“这箱子沉得很,又买了不少东西吧?”
“是买了不少,不过都邮寄回来了,随身带的不多。”
见顾母要帮她提箱子,林晚青连忙阻止道:“娘,那箱子沉,我来提。”
听了这话,顾母却不以为意道:“没事,娘提得动。”
说完,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就往屋里走去。
那速度快得完全不像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都没给林晚青反应的时间。
林晚青笑着摇了摇头,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也往里走去。
客厅里的铁炉子烧得正旺,烤着的红薯散出甜香,把玻璃窗都熏出层薄雾。
顾父坐在藤椅上看报纸,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见她进来,扶了扶眼镜露出笑意:“晚青回来啦?路上顺不顺利?”
“顺利得很,桑宁跟我一路作伴呢。”
林晚青接过顾母递来的搪瓷缸,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老五上班前特意跟刘英说,今天得多烧两个硬菜。”
顾母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 “噼啪” 跳了两下。
“说你在外头跑了这些天,肯定馋家里的味道了。”
林晚青捧着水杯笑,连眼角里都是暖意。
顾明泽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说什么花哨话,却总把心思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她想起临走前他帮她收拾行李,把厚毛衣塞进箱子最底层,嘴里念叨着 “海市潮,得多穿点”。
那时候只觉得他啰嗦,此刻想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温吞的甜。
“对了,安安呢?”
她扫视着客厅,没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是周六,下午孩子没课,可却不见这个三儿子的身影。
“跟闻先生看画展去了。”
顾父放下报纸,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最近京市有好几场画展,安安天天盼着闻先生带他开眼界呢。”
正说着,顾景睿已经爬到林晚青腿上,小手扯着她的衣角:“妈妈,海市是不是有很大的轮船?比厂里的锅炉还大吗?”
林景轩立刻凑过来:“有没有黄浦江?书上说黄浦江里能跑万吨轮!”
林晚青被他们连珠炮似的问题逗笑,只好放下水杯,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她从包里掏出包大白兔奶糖,剥了两颗塞进他们嘴里,才慢悠悠地说:“轮船大得很,站在甲板上望不见头尾,烟囱冒的烟能遮着半边天。”
“那有没有外国人?”
“他们说话是不是跟收音机里一样?”
“妈妈有没有坐船?会不会晃得头晕?”
孩子们的问题像撒豆子似的蹦出来,林晚青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她讲城隍庙的九曲桥,讲外滩的万国建筑,讲卖花姑娘竹篮里的白玉兰……
唯独没提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也没说深夜在旅馆里对着合同逐字逐句推敲的疲惫。
在孩子面前,她只想做个能带他们看遍世间美好的母亲。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刘英端着一盘油焖大虾走进来,香气瞬间漫了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