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白小北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手臂紧紧地回抱住余扬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勒进他的肉里，“你伤口还疼吗？”他松开一只手，摸索着想去碰余扬大腿上厚厚的绷带，却被余扬轻轻握住手腕，带回身侧。
“不疼了。这里的药很好，效果很强，而且别忘了我可是有怪物般的自愈能力，倒是你，伤口会好的很慢呢”，余扬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试图传递一丝安抚。
“我也没事……你和司令们商量得怎么样？有计划了吗？危险吗？”白小北仰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追问，他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和情绪激动而显得格外湿润明亮，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余扬沉默了一下，在黑暗中凝视着这双眼睛，选择了坦诚，没有用虚假的安慰去敷衍他：“讨论了几个可能的切入方向和接应方案，但…坦白说，都有很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漏洞很多。”
“清扫者的技术水平和内部防御严密程度，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预估。我的‘回归’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合理、不容置疑的契机，并且要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在可能被再次控制的情况下，将关键信息传递出来，或者制造出足够巨大的混乱，为外面的行动创造机会。”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像是在分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任务。
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的瞬间僵硬，立刻收紧了手臂，轻轻抚摸着白小北的后背，试图用动作安抚他的不安，声音也放柔了些：“别想太多了，先睡吧。你需要休息。程元哥明天一早可能还需要再抽一点你的血做更深入的分析，他说你的血清活性似乎有新的变化，这可能是关键。你需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我害怕睡着…”白小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颤抖，他更紧地抱住余扬，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里，永不分离，“怕我睡着了，你再醒来的时候，就又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或者怕我醒了，你就不见了，已经…已经去了那个地方…”
他不敢说出那个代表终结的词语，仿佛一说出口就会变成现实。
这种明知挚爱之人要主动踏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甚至无法同行，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宣判的感觉，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逼疯。
面对丧尸潮，至少知道那是纯粹的你死我活，目标明确。而面对同为人类、却拥有诡异技术、行事更加狡诈残忍、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清扫者，这种心理上的煎熬、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更让人难以承受，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消失的。”余扬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像最坚固的磐石，试图稳住怀中人惊惶不安的情绪，“我答应过你，等这一切结束了，要带你去沙漠看星星，回南方回家，去看四季都有花开的地方。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的承诺。”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低声交谈，声音轻得像耳语，怕惊扰了这暴风雨前夕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他们谈论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微弱希冀，谈论着记忆里北城冬日温暖的阳光和夏日喧嚣的蝉鸣，谈论着如果侥幸胜利了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也坦诚地、毫无保留地诉说着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害怕失去彼此，害怕所有的努力和牺牲最终付诸东流，害怕看不到黎明撕破黑暗的那一刻。
大战的阴影如同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寒气逼人，一触即发。失败与胜利，生存与毁灭，天堂与地狱，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一步之遥。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布满荆棘的希望之路，无人能知，无人能料。
他们能做的，只有在这末世汹涌的洪流中，紧紧抓住彼此，从对方身上汲取那一点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温暖和力量，相互依偎着，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过去。
而此刻，在“方舟”基地的各个角落，还有许多人同样未眠。
指挥中心依旧灯火通明，太瑞贤、金司令等人还在与核心参谋人员对着全息沙盘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和应急预案，每个人的眉头都紧锁着。
医疗舱里，夏程元和夏清元对着白小北最新的血液样本和分析数据图谱，低声激烈地讨论着，脸上时而困惑时而兴奋。
武器库和训练室内，孟渝松、宗羽、金发财等人正在抓紧时间熟悉和测试韩亦煊提供的新型能量武器，空气中弥漫着激光划过标靶的焦糊味和紧张的喘息声，甚至在地下深处某个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加密通讯室内，韩亦煊正对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信号源不断跳动的模糊通讯界面，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低声而快速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暗流，已在看似平静先进的“方舟”之下，汹涌澎湃，相互碰撞，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风暴，即将来临。而黑夜，依然漫长。
第三天的凌晨。实验室里，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射着莹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那是白小北血液特有的味道。
夏程元小心翼翼地用精密吸管从离心分离后的样本中吸取了一小管澄澈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清，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将样本放入分析仪，屏幕上立刻瀑布般刷下密密麻麻的数据。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夏程元喃喃自语，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旁边的夏清元也凑过来，看着那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检测结果的活性指标，眉头因为震惊而高高挑起：“哥，这活性指数比上次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七，不是初步检测的百分之三十七，而且稳定性还在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