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小北是被手臂上一阵尖锐而持续的刺痛生生拽回意识的。
那痛感不同于病毒侵蚀的灼烧撕裂,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被强行侵入的异物感。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一起,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立刻被刺目的白光灼伤!
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片晃动的、冰冷的白色——那是手术无影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芒。
耳边起初是嗡嗡的耳鸣,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像是隔着水层的交谈声。那些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几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困惑。
“……体征平稳?这怎么可能?”
“……心跳、呼吸都在正常范围,除了体温偏高……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感染变异进程……”
“真邪门……”
“上头催得紧,已经十个小时了,韩先生那边……”
“能用的都用上了,我们能怎么办?”
这些声音冷漠地谈论着他,仿佛他只是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奇特尸体。
白小北的意识在冰冷的灯光和器械碰撞的金属声中逐渐回笼。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试图适应这强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他醒了!” 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响起。
瞬间,那片刺目的白色晃动起来,几张戴着口罩、只露出冷漠或探究眼神的脸孔围拢过来,遮蔽了头顶刺眼的光源,形成一片压抑的阴影。
“感觉怎么样?” 为首的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凑近,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关切,更像是在例行公事地询问实验对象。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毫不避讳地翻开白小北的眼皮,用手电筒直射他的瞳孔,刺目的光线让白小北猛地闭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出眼角。
“抗体在哪里?” 另一个更急切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站在医生旁边的一个穿着深色作战服、眼神锐利的男人,显然是负责看守或审讯的。他俯视着白小北,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怎么提取?需要什么特定条件?说!”
白小北只是沉默。
他重新睁开眼,瞳孔在强光刺激下微微收缩,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泄露一丝情绪或话语,他不能开口,任何信息都可能成为对方榨取价值的工具,成为伤害他同伴的武器。
医生和看守对视一眼,看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戾气,似乎想用更直接的手段。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啪嗒…”
沉重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丈量着空间的韵律感,敲打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和仪器低鸣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围在白小北床边的人立刻噤声,迅速退开两步,垂手肃立,脸上露出敬畏的神情。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身形挺拔如松,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制服一丝不苟,肩章上的徽记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他的步伐沉稳,一步步走进这间充满冰冷器械气味的房间。
当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无影灯下时,白小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张英俊却极其冷硬的脸,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薄唇紧抿,鼻梁高挺。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医疗台上的白小北,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波动,只有审视、评估,以及一丝……冰冷的玩味。
韩亦煊。蜀中新晋的实权派人物,自立门户,手段狠辣。
也是那个……曾经在末世降临前,白小北曾经默默喜欢,最后被羞辱的体无完肤地人。
韩亦煊走到医疗台边,脚步停住。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白小北苍白虚弱的脸庞,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回荡。
“好久不见,小北。”
韩亦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白小北却觉得刺耳,“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白小北的眼睛。
“听说你成了‘抗体’?”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嘲弄,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告诉我,怎么才能得到它?”
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白小北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那力道,比宗羽的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
“或者,” 韩亦煊的薄唇贴近白小北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吐出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胁,“你想亲眼看着,九队,还有那个叫余扬的……是怎么因为你,一个接一个,彻底消失的?”
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瞬间冻结了白小北本就冰冷的血液。
白小北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韩亦煊的出现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残余的清醒碾碎。
然而,当“余扬”这个名字从对方口中吐出时,像是黑暗中突然抓住的一根浮木,对余扬的思念和信任,压倒了面对韩亦煊时翻涌而上的、混杂着旧日伤痕与生理性不适的强烈排斥。
他微微晃神了几秒,思绪飘忽。
之前被原始丧尸病毒折磨得神智溃散,竟然对着宗羽说出了“抽血”这样几乎自曝其短的话!
万幸对方没听清……现在,在韩亦煊面前,他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绝对、绝对不能透露半点关于抗体的秘密。
“你……”
白小北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极度的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韩亦煊。”
韩亦煊那张英俊冷硬、仿佛精雕细琢过的面具上,神情极其细微地停滞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称呼他。
白小北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毫无畏惧地迎上韩亦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寒眸。
他聚集起全身残存的气力,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地说,每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你杀不死余扬……” 他顿了顿,喘息了一下,积攒力量,“也杀不死九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