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就被电视机里主持人故作镇定的声音搅得浑浊不堪。
白小北蹲在地上,手里的水果刀和木棍被胶带一圈圈缠绕,发出单调的“滋啦”声。
新闻画面里,官方发言人脸色凝重,终于不再遮掩,吐出了那个令人心悸的词——活死人。
“……主要依靠听觉和嗅觉定位目标,少数个体可能保留部分视觉……”播音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遭遇袭击时,务必第一时间逃离!若无法脱身……务必破坏其大脑中枢!重复,破坏大脑!……切勿外出!如有咬伤、抓伤,或任何不适症状,请立即远离人群,自我隔离……”
白小北缠胶带的动作慢了下来,指尖冰凉。
他抬头看向屏幕,画面里主持人正念着鼓舞人心的结束语:“这是一场全人类的灾难,但我们众志成城,心怀希望,最终一定能战胜此次疫病……”
然而,“病”字的尾音还未落地,刺耳的电流声猛地炸响,屏幕瞬间被一片密集、混乱的雪花占据,发出恼人的“滋滋”噪音。
客厅里只剩下这令人心慌的杂音。
白小北盯着那片跳动的雪花,喉咙有些发干。
“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新闻了……”他低声嘟囔,手下意识地用力勒紧了最后一圈胶带,仿佛这样就能握住一点安全感。他脑海里甚至闪过自己手持这简陋的刀棍,英勇地“一刀一个”丧尸的画面——当然,前提是他得有那个胆子捅下去。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独立作战了”,太佑谦的声音打破沉默,他正检查着背包里的物资,动作利落,“你电脑的录音开了没有?”
“一直开着”,白小北应道,声音有些闷。
他不敢赌卫星信号还能维持多久,更怕错过任何一通可能来自家人的电话。、那台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客厅桌上,屏幕亮着,录音软件忠实地运行着,自动接听和录音功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道保险。
他也给太佑谦缠好了一个同样的“刀棍”。
太佑谦接过去,掂量了一下,又凌空劈刺了两下,带起微弱的风声。
“行,就用这个。”他果断地说,瞥了一眼墙角立着的沉重消防斧,“那玩意儿太笨重,抡起来费劲,动静也大。” 他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十月的天气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为了省油,他们选择了老陈巡逻用的那辆老旧观光电车。
两人全副武装,笨拙地把自己塞进鼓囊囊的羽绒服里,最后扣上摩托车头盔的面罩,视野瞬间变得狭窄而压抑。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电车缓缓驶出车库。白小北紧握方向盘,手心全是汗,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道路两旁每一个阴影角落——废弃的报亭、半开的车库门、堆满杂物的绿化带——生怕下一刻就有扭曲的身影嘶吼着扑出来。
“这地方平时人就少得可怜,”白小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像是在说服自己,“丧尸应该也不爱来这儿晃悠吧?”
“别掉以轻心。”太佑谦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有些失真。他实在热得受不了,费力地拉开羽绒服拉链,一股热气蒸腾而出,“发电机在哪儿?”
“牛棚旁边的员工休息室。”白小北答道,小心翼翼地将电车停在休息室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熄了火,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没有鸟鸣,没有风声,连树叶都仿佛凝固了。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喃喃自语,心头那股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安静点不好吗?这证明附近没有丧尸活动。”太佑谦抹了把额头的汗,跳下车。
白小北皱了皱眉,觉得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又好像没有头绪,“……你说得对。”他甩甩头,也下了车。
员工休息室的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白小北抽出刀棍,用刀身狠狠砍了几下,“哐哐”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锁头纹丝不动。
“员工放假了……钥匙……”,他努力回忆,“对了!陈叔好像总喜欢把备用钥匙放在电车前面的储物箱里!”
提到老陈,白小北的心猛地一沉。他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但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怎么也想不起来——肯定是前天晚上熬夜刷那些血腥刺激的“丧尸预警”图片闹的,脑子都木了。
“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太佑谦说着,转身快步走向电车。
“好。”
白小北应了一声,看着太佑谦的背影消失在电车旁。他从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巨大透明塑料袋,哗啦一声抖开。
目光扫过屋后停着的那辆熟悉的面包车——那是老陈他们平时运送饲料和工具的车。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却不见人影。
一丝疑虑刚爬上心头,就被眼前一片绿油油、生机勃勃的菜地驱散了。
他满脑子都是新鲜的蔬菜,蹲下身,开始手脚麻利地拔菜:水灵的生菜、饱满的卷心菜、翠绿的莴苣……很快,塑料袋就鼓胀起来,沉甸甸地坠手。
就在他弯着腰,专注地揪着几颗鲜红欲滴的小米椒时,耳朵极其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嗤——像是菜叶被踩烂的声音。
“找到了吗?”白小北以为是太佑谦回来了。
没有回应。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腐败和血腥的恶臭毫无预兆地钻入鼻腔。
白小北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攥紧手里刚摘下的两颗小米椒,僵硬地扭过头——
一张青灰肿胀、布满污血和溃烂的脸近在咫尺!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嘶吼!腥臭的口涎顺着开裂的嘴角滴落!
它根本不给白小北任何反应的时间,嘶吼着,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啊!!!”
白小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抄起放在手边的自制刀棍,蹲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前一捅!
——噗!
刀尖刺中了!但蹲姿限制了他的发力,加上这丧尸前扑的势头太猛,锋利的刀刃只是刺入了丧尸脖子,被坚韧的筋肉和骨头卡住,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丧尸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滞,腐烂的双手带着腥风,眼看就要抓上白小北的脸!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白小北的心脏!
完了!要被活活撕碎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千钧一发之际!那丧尸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或许是散落的白菜,或许是一块松动的土块,猛地一绊!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带着前冲的巨大惯性向前狠狠栽倒!
就在它腐烂的爪子即将触碰到白小北头盔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骨头碎裂的闷响传来!
原来,随着丧尸向前栽倒,那柄原本只是刺入脖颈的水果刀,刀柄末端重重地抵在了坚实的地面上!而丧尸自身的全部重量,加上前扑的巨大冲力,刀刃竟从脖颈下方贯穿而出!
暗红发黑、粘稠如石油的污血瞬间喷涌而出!
白小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趁着丧尸因贯穿伤而短暂停滞、抽搐的刹那,手脚并用地从它身下拼命往外爬!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喘着粗气,惊恐地看向地上还在抽搐的怪物,头盔面罩上甚至溅到了几点腥臭的黑血。
当那张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轮廓的脸映入眼帘时,白小北如遭雷击!
“陈……陈叔?!”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个总是笑呵呵、给他偷偷塞好吃的、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照顾的老陈叔!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副地狱恶鬼般的模样?!
巨大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恐惧!
白小北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露在脖子外面的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拔出来——仿佛拔出来,陈叔就能回来一样。
“呃啊——!”
他咬着牙,脸憋得通红,手臂的肌肉绷紧如铁。
刀刃深深嵌入了颈椎骨的缝隙里,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黑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
“北北!快跑!!!”
太佑谦焦急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身后炸响!他拿着钥匙冲回来,看到的却是白小北正和一个丧尸“角力”的惊悚场面!
白小北听到喊声,下意识就想松手逃开。可就在这时,抽搐的老陈竟又猛地向前一挣!
“咚!”
那根深深刺入它脖颈的棍子末端,随着他这一动,结结实实地捅在了白小北毫无防备的肚子上!
“唔——!”
白小北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腹部炸开,眼前一黑,刚刚站起来的身体瞬间又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疼得他蜷缩起来,倒吸冷气。
太佑谦:“……”
他简直要被这笨蛋气死了!蠢死算了!
白小北捂着剧痛的肚子,龇牙咧嘴,死亡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他看到老陈又挣扎着要扑过来,求生的意志压倒了疼痛!
他双手再次死死握住棍子,双脚蹬地,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抵住!、老陈被那根贯穿脖子的棍子卡着,一时竟真的无法再前进半分,只能徒劳地挥舞着腐烂的手臂,发出更加狂躁、充满血腥味的嘶吼,试图吓退眼前的“食物”。
一人一尸,在这片曾经充满生机的菜地里,上演着惊心动魄的僵持!
就在白小北感觉手臂酸麻、快要支撑不住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旋风般冲至!是太佑谦!他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前冲的惯性,对准老陈的后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噗嗤——!”
刀刃穿透颅骨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老陈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止,那双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泽,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再无声息。
太佑谦迅速用棍子将沉重的尸体拨到一边,俯身一把抓住白小北的胳膊:“没事吧?!”
“我……我……”白小北被太佑谦拉起来,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头盔下的脸一片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我……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太……太吓人了!!”
那腐肉混合着血腥的铁锈味仿佛还粘在他的鼻腔和衣服上,挥之不去。更让他心碎的是,当那张狰狞的脸孔不再因嗜血而扭曲,属于陈叔那熟悉的、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轮廓显露出来时,泪水模糊了视线。
太佑谦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后怕:“不要手下留情,他已经死了!那不是陈叔了。”
白小闷闷地点头。他知道太佑谦是对的。
太佑谦凑近尸体仔细观察,眉头紧锁。
“新闻上说,尸体的行动力和他本身的年龄、体质有关……幸好遇到的是年纪大的,速度力量都弱很多。不然,我们俩今天恐怕……”
白小北也学着太佑谦的样子,忍着恐惧和恶心凑近去看。当目光扫过老陈破烂衣物下露出的皮肤时,记忆深处那层浓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开!那些被他遗忘的、关于老陈无意间提起的话语碎片,瞬间清晰无比地串联起来!
“有……有钱!”白小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惶。
“怎么了?”太佑谦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
白小北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快走!!全是咬伤和抓伤!他……他跟我提过,星期三!就是昨天!会有六个工人来庄园修牛棚!!”
六个工人!老陈变异了!那辆本该运工人的面包车还在,人却不见了!
这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你怎么不早说啊!!”
太佑谦的脸色瞬间变得和白小北一样惨白,血色尽褪!什么发电机,什么蔬菜,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抓住白小北的胳膊,用尽全力将他往电车方向拖拽,“跑!!”
“哐啷——!!!”**
一声巨大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猛地从牛棚方向炸开,那扇原本还算结实的木头栅栏门从内部被狠狠撞开!
几个身形高大的身影,争先恐后地从狭窄的门洞中挤了出来!
它们身上沾满了粘稠、暗红、甚至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血块和内脏碎片,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充满贪婪和狂躁的咆哮!
白小北看到这一幕,头皮瞬间炸开!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刚才那股强烈的不安感来自何处了——太安静了!
从他们踏进庄园开始,就没有听到一声熟悉的牛叫声!
“我的牛……它们吃了我的牛!!”
想到自己一直与这些食人恶魔仅有一墙之隔,巨大的后怕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它们现在要来吃我们啦!!” 太佑谦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冲向电车,一把扭开车钥匙,狠狠踩下油门!白小北连滚爬爬地从另一侧跳上车,头盔都歪了,他死死抓住扶手,疯狂拍打着太佑谦的肩膀:“有钱!快!快走!最大码!开最大码啊!!”
那几个浑身浴血、肌肉贲张的工人丧尸,一看就不是老陈那种年老体衰的能比的,被它们任何一个逮到,他和太佑谦都不够塞牙缝的!
太佑谦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电车猛地向前一蹿!
然而,这老旧的观光车加速实在太慢!只堪堪和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丧尸错开了一个身位!它们腐烂腥臭的气息几乎擦着车身掠过!
“吼——!”
“嗬啊——!”
丧尸们被突然启动的猎物刺激得更加狂暴!
它们没有策略,只有最原始的捕食本能,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包抄堵截!太佑谦在庄园小路上左冲右突,车身剧烈摇晃,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些挥舞着血爪、试图攀爬车身的恐怖身影!
每一次惊险的擦身,都让白小北的心脏跳到嗓子眼!
他们被这些不知疲倦、速度力量都远超老陈的丧尸,一步步逼退,电车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最终,他们被逼到了庄园边缘,一片荒芜的草地前方,就是黑压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森林。
电车的后路被两个嘶吼着扑来的高大丧尸彻底堵死!
太佑谦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
他猛地松开油门,一脚踹开车门,嘶声吼道:
“下车!跑!进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