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可是彻底被吓破胆咯。
他慌里慌张地从队部跑回那间让他心里直发毛的屋子,转身“啪”地一下,使劲儿把门闩插上,就好像这么做,能把心里的恐惧都挡在门外似的。
他后背紧紧贴在那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就跟要冲破肋骨跑出来一样,一下下撞得生疼,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咯。
这时候呢,屋外天色还没全黑。
可在孙伟眼里,这屋里到处都透着阴森的感觉。墙角啊,床底啊,好像都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儿缩着,咋看都让人心里发毛。
“不能在这儿待了……哪怕一天都不行啦!”
他神经兮兮地反复嘟囔着,眼睛因为极度恐惧瞪得溜圆,再加上那浓浓的黑眼圈,活脱脱就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恶鬼。
“再待下去,我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这儿咯!”
至于他爹交代的“摘桃子”任务,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一晚上,孙伟眼睛都不敢合上。
他竖着耳朵,周围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房顶上传来“哒哒哒”的轻微响声,是野猫在捣乱?还是别的啥可怕的东西?
窗户纸上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是树的影子?还是……
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他也知道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
好不容易,第一声鸡鸣打破了夜空的寂静,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孙伟就跟被弹簧弹起来似的,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东西,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
那几件崭新的确良衬衫?不要了!
那本记录着所谓“科研成果”的笔记?去他的吧!
那副被他踩碎的蛤蟆镜?哼,活该!看着就晦气!
他就随便抓了几件贴身衣物,连同那本沾着泥点的日记,一股脑儿塞进一个帆布包里,其他东西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他拎着包,活像个做贼的,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闩。
探出半个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清晨的村庄很安静,炊烟慢慢升起,偶尔传来几声鸡叫和狗吠。
可在孙伟眼里,这平静的背后,好像藏着随时能把他生吞活剥的妖魔鬼怪。
他缩着脖子,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朝着村口溜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倒霉的是,偏偏事与愿违。
几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的社员,大老远就瞧见了他那贼头贼脑的样子。
“哟!这不是孙技术员嘛?”一个老汉扯着大嗓门喊道,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嘲笑,“这天还没全亮呢,你拎着包这是要急着去哪儿啊?”
这一嗓子,差点把孙伟的魂儿都吓飞了,手里的包差点没拿住掉地上!
他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结结巴巴地回答:“啊……啊!有、有急事!紧急公务!”
说完,再也不敢多停留,埋着头撒腿就跑,几乎是小跑起来。
身后,社员们毫不掩饰的哄笑声,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背上。
“跑那么快干啥呀?后头有鬼追你啊?”
“什么紧急公务,我看是急着回家换裤子吧!哈哈哈哈!”
“瞧瞧他那怂样!前几天的威风劲儿哪儿去了?”
孙伟跑得更快了,慌乱中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又赶紧慌里慌张回去捡,窘迫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路不要命地狂奔到队部门口,“哐哐哐”用力砸着李队长的门,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李队长!快开门!救命啊!开门!”
李队长披着衣服打开门,看着孙伟这副失魂落魄、眼窝深陷,像刚从逃难回来的模样,心里啥都明白,可脸上却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孙技术员?您这是……”
“我要走!就现在!立刻!马上!”孙伟一把抓住李队长的胳膊,手指抖得像筛糠一样,“我病了!病得特别严重!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还……还心慌得厉害!我都看见鬼了!我必须马上回省城医院!不然我这条命就没了!”
李队长心里乐开了花,可脸上却皱着眉头,假意挽留:“哎呀!这么严重啊?要不……我去找沈大夫给您看看?她医术可高明了!”
“不!不看!”
一听到“沈大夫”这三个字,孙伟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甩开李队长的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治不了!我得去省城!只有省城的大医院才能救我!我要打电话!”
他几乎是哭着打完了电话,一得到家里同意的消息,立刻就挂断了。
李队长看他这副狼狈样,知道这尊大神是真留不住了,万一真在这儿吓死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他故意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唉,既然您病得这么严重,那肯定身体要紧,我也不敢强留您了。”
孙伟一听这话,撒腿就往村口跑,那速度,比他来的时候坐的伏尔加都快!
李队长看着他连滚带爬的背影,朝着地上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呸!什么玩意儿!”
孙伟一口气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扶着树干,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
在他眼里,这红星大队的一草一木,此刻都透着一股邪乎劲儿。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逃!
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正好,赵老头赶着牛车要去公社,孙伟看见牛车,哪还顾得上嫌脏嫌臭,把帆布包往车上一扔,自己也赶紧爬了上去,一个劲儿催促:“快!大爷,赶紧走!麻溜的!”
赵老头瞧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子,故意慢悠悠地甩了一下鞭子,逗他说:“孙技术员,这才来几天啊,不多住两天?”
“不住了!打死都不住了!”孙伟带着哭腔说道,“我水土不服,都快病死了!”
牛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直到红星大队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身后,孙伟才稍微松了口气,可整个人还是像只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
等那辆破破烂烂的长途汽车“吭哧吭哧”开进省城车站,孙伟一脚踩在坚实的水泥地上,闻着熟悉的汽车尾气味儿,他“哇”地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大哭起来。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就好像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似的。
……
孙伟灰溜溜滚蛋的这件糗事,很快就成了红星大队社员们农闲时候最爱聊的乐子。
“听说了没?那个姓孙的,是哭着跑掉的!”
“活该!谁让他欺负王教授,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就是!咱这风水好地方,可容不下他那尊瘟神!”
大伙儿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干起活来都觉得更带劲了。
试验田里的庄稼,好像也跟着精神起来,长得越发旺盛。
王研究员的腰杆又重新挺直了,脸上也露出了好久不见的笑容。
药坊里,沈君兰正安安静静地研磨着一味药材。
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