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这天,红星大队部前面的晒谷场上,那真是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来了。
寒风呼呼地刮,打在脸上就跟刀子割似的,可这也吹不散社员们心里的那股热乎劲儿。
你瞧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那高兴劲儿都快藏不住了。大家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使劲跺脚,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队部那扇紧紧关着的木门。
为啥都盯着这门呢?原来门里头正在进行年终决算的最后核对工作呢。这里面可藏着全大队六百多口子人一整年的盼头啊!
“吱呀——”
门终于开了。
李队长手里握着个大铁皮喇叭,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兴奋得都快冒泡泡了,嘴角的笑纹深得哟,感觉都能夹死蚊子。
他身后呢,会计钟林锋紧紧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宝贝得跟抱着自家亲儿子似的。
“安静!都给老子安静点儿!”
李队长扯着嗓子,对着喇叭喊了这么一嗓子,声音又响又有力,一下子就把场上乱糟糟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就这么一瞬间,全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几百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地盯着李队长,大家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憋住了。
“现在!”李队长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语气里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我宣布!咱们红星大队药膏坊,还有今年工农业总决算的结果!”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尽情享受着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今年啊!咱们的药膏坊,在沈大夫的带领下,靠着全体社员一起努力,特别是部队下的那笔‘红星止血粉’的大订单!”
“就这一项,进账——五千块!”
“哗!!!”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五千块啊!这在大家心里可是个超级大的数字。往年,全大队人累死累活,一年到头都攒不到这么多钱!
李队长大手一挥,把这第一波激动的声浪压下去,接着又扯着嗓子喊道:“刨去所有成本、开支,再把来年发展要用的资金预留出来……咱们队里账上,最后结余……”
他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三万!两千!七百八十六块!五毛!三!分!”
“三万二?!”
“我的老天爷嘞!”
“我没听错吧?!”
晒谷场上,大家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好像要把冬天的寒气全吸进肚子里。对这些平时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社员来说,这个数字就跟一颗炸雷在耳边炸响一样,太震撼了!
好多人激动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队长!别卖关子啦!快说说这钱咋分啊!”有个年轻后生实在等不及了,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
“是啊队长!赶紧的呀!”
李队长双手往下压了压,脸上的表情变得特别严肃认真。
“都别急!这笔钱,那可是咱们六百多口子人流血流汗挣来的血汗钱!我和队委商量了,也向公社请示过了!决定拿出一部分,给大伙——分红!”
他目光炯炯,把一张张满是期待的脸都扫了一遍,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按人头算!不管男女老少!每人……十块钱!”
十块?!
就十块?!
“天呐!俺家五口人,那就是五十块啊!”
大家稍微算了算,马上就被狂喜给包围了。不过很快,人群里有个叫党生的年轻后生,掰着手指头大声喊起来:“队长!不对呀!三万多块钱呢,咱队里六百多口人,每人至少能分五十多块呢!咋就……就只分十块?”
这话一出口,场上那股狂热的劲儿稍微降了点温,大家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
对啊,剩下的钱都去哪了呢?
李队长好像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问,他把铁皮喇叭往嘴边一凑,声音更洪亮了:“问得好!钱去哪了?我正得跟大伙好好唠唠!剩下的钱,一分都没少!队里给大家存着呢,得让这钱生出更大的‘蛋’!”
“这笔钱可是咱们的血汗钱,更是咱们明年能发财的‘母鸡’!”
说着,他伸出那粗糙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数给大伙看。
“开春的时候,山货坊要扩建!咱那些宝贝山珍,得换上好看的包装,卖到大城市去!”
“养猪场也要扩大规模!多买点猪崽回来养!等明年这时候,不光能分钱,咱还能分肉吃!”
“还有啊!大伙一直盼着能住上新房子!队里打算用这笔钱办个砖瓦厂!以后盖房子,就用咱自己烧的砖!又便宜,又结实!”
“这些事儿,哪一样不得花钱?现在要是把钱全部分光了,你们难道打算抱着钱睡觉,指望它自己下崽吗?”
李队长这一番话说完,社员们都咧着嘴笑了,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堂。
没错啊,队长说得有道理!这日子眼看着越来越有盼头了!
李队长看这气氛差不多了,又挥了挥手臂:“现在!正式开始分红!按人头算!每人十块!”
这一次,大家再也没有半点儿怀疑,只有满满的狂喜!
十块钱呐!
在这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挣的工分都换不来十块钱的年代,这十块钱可真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
就连还在炕上吃奶的小娃娃都能分十块呢!
“发钱啦——!”
“感谢沈大夫!感谢李队长!”
钟会计和几个队委马上开始点名。被念到名字的社员,去领款单上按红手印的时候,那手哆嗦得就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他们从木匣子里接过那厚厚的一沓崭新的毛票、分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处,就好像揣着全世界最珍贵、最滚烫的宝贝。
“二叔!你家七口人,七十块!拿好了啊!”钟会计把一叠钱塞到王老二叔手里。
王老二叔捧着那叠钱,感觉重得就跟一块金砖似的,浑浊的老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七十块……俺这辈子,都没拿过这么多钱……多亏了沈大夫……多亏了队里啊……”
是啊,平常大家采药卖给药坊,一次也就挣几毛几毛钱,就算这样,每个人也都增收了十几二十块。可哪有像这样一次性把这么多钱实实在在攥在手里来得震撼啊!
不过呢,真正的大惊喜还在后面。
李队长又举起喇叭,声音里带着一丝庄重:“另外!队里决定!从这笔集体收入里,直接划账,把咱们生产队所有倒挂户欠的钱,全部都给清零!”
“从今天开始,咱们红星大队,再也没有一个倒挂户啦!”
这话一说完,人群里有几个常年愁眉苦脸的老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啥是倒挂户呢?就是那些欠着队里钱,每年分红都是负数的困难户。以前分红对他们来说,就跟公开处刑似的,可丢人了。
可现在……竟然全清了?
“大爷爷!”李队长指着一个嘴唇哆嗦得厉害的老人,大声喊道,“您家欠队里的三十八块六毛五,已经清啦!”
“柱子他娘!你家那五十二块三毛二,也一笔勾销了!”
那几个老倒挂户,一开始都呆呆地站在那儿,紧接着,“噗通”一声,全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朝着李队长和队委的方向,“砰砰”地磕头,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谢谢队长!谢谢沈大夫!谢谢大伙!俺……俺终于能抬起头做人了!”
这时候,全场爆发出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掌声!
红星大队这下可出名了,成了全县,甚至全省,第一个彻底消灭倒挂户的生产队!
这份荣誉和自豪,可比分到钱还让每个人心里热血沸腾!
但这热闹劲儿啊,还没到最顶的时候呢。
“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李队长扯着嗓子,吼声震天,“队里养的十六头大肥猪,完成上交国家的任务后,剩下的六头,全部杀掉!分给全体社员过年!”
“嗷——!”
连小孩子们都跟着兴奋地尖叫起来,那声音跟狼崽似的。
很快,晒谷场边上就支起了好几口大锅,热气腾腾的。杀猪匠手起刀落,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六头肥得流油的大肥猪,一转眼就变成了案板上一堆堆白花花的板油、肥瘦相间的猪肉,还有红彤彤的猪下水!
那浓浓的肉香,霸道得很,直往每个人的鼻子里钻,勾得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按人头分!”李队长亲自掌秤,声音在场上四处回荡,“不管大人小孩,一人一斤肉!肥瘦搭配好,谁都不许抢啊!”
“老张家,五口人,五斤肉!这块后臀尖,拿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