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那天上午,她买了一箱苹果梨给师娘送过去,顺便告诉师娘,她回银城过年,师娘一脸遗憾,说:“郝鹏今晚就回来了,你还没见过他。”
到公司,小黄告诉她赫总已经提前休假回老家了,崔总和张总也已经离开金城,她领了自己那份年货,陈经理知道她回银城过年,很失望。
中午在公司宿舍和同事们一起吃完中午饭,她又去买了些水果、零食,就启程回金城。
到家,她找出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换上,又把换下来的脏的放洗衣机里,就给二姐家打电话。
二姐夫接的,说:“我猜就是你的电话。到家了吧?明早咱们一起去祭祖,还是十点钟,在我们车间门口见吧。然后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吃完年夜饭再回去?”
她问:“你们要不要和你哥、你妹他们一起过年呀?”
二姐夫说:“我们这么些年都是各过各的,今年也还是各过各的。咱们在我家吃年夜饭吧,方便!吃完饭你想回就回,懒得回就住我家,跟悦悦睡。”
她说:“行,我回家住,刚把床上用品都换了。那咱们明天见!”她听到电话那头悦悦着急要跟她说话,含笑握着听筒等着,结果二姐夫一边说:“明早就见你小姨了,有啥话见面说。”一边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去祭祖,发现整条山谷里硝烟弥漫,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知什么时候,这条山谷已经连连绵绵布满坟茔。热闹得像一条街市。
就三个人,她建议二姐夫年夜饭别整那么复杂了,就做够三个人吃的饭菜就行了,倒是饺子,可以多包一些冻起来,给她带些回去。
二姐夫从善如流,听她的建议,年夜饭就炖了两条武昌鱼,做了一道酱排骨,炒了盘辣子鸡,素炒一盘西芹百合,凉拌了一盆黄瓜,另外炸了一碟花生米。
三个人坐下,刚准备开动,电话响,二姐的声音,姐夫、悦悦轮流接电话,最后,她只得接过电话,对父亲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她实在是不能胜任这样虚情假意的场面,心里恼火:“这一切都怪谁?!”
终于挂了电话,悦悦说:“小姨,赶紧过来吃饭吧,菜都凉了,烦死人了。”她对着悦悦,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的很开心。
二姐夫也笑,说:“悦悦你个小崽子,又乱说话!”
悦悦笑着说:“咋啦?我说的难道不是你们的心里话?我姥爷家早就散了,年都过不起来了,还打啥电话,耽误吃饭。”
二姐夫还想说啥,她说:“咱自己就别再耽误自己了,赶紧开吃吧!这武昌鱼好几年没吃上了,在锅里炖的时候我就流口水了,我可不跟你俩客气了!”说着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悦悦碗里,随后夹了一块放自己嘴里,说:“不错,你宝刀未老,这鱼做的和十年前一样好吃!”
二姐夫谦虚地说:“火不行,肯定没那时候好吃!那时候是用小炭炉慢慢炖一下午,入味,这是在煤气炉上炖的。”
她说:“可以了,可以了,这基本上是原来九成九的功力了。”
悦悦盯着一盘辣子鸡吃,一边吃一边说:“爸,你这会做的快赶上我妈做的了,不过还是不如我妈做的够味儿。”
二姐夫笑说:“那你别吃,等你妈做给你吃去。”
吃完年夜饭,二姐夫在家收拾,准备包饺子的材料,她带着悦悦出门买炮、放炮。
厂区可以说冷冷清清,没几个孩子在外面放炮,买炮的老板见到她们进门,稀罕得不行。
放完炮,她和悦悦在厂福利区溜达了一圈,不知道还在里面生活的这些人,是如何忍受这种与世隔绝颓败凋敝的荒凉感的?
回到家,二姐夫已经准备好,可以包饺子了。
三个人边包饺子边看春晚,看了半天,好像很热闹,不知道闹腾些啥?
电视节目里报时,倒计时进入己卯兔年,二姐夫带着悦悦在阳台上放起鞭炮,她在厨房里煮好了饺子。
三个人热气腾腾吃了两盘饺子。她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给悦悦,说:“好好学习,长大把你爸你妈带离这片死地!”悦悦认真点头。
她要去洗锅洗碗,姐夫不让,说:“不用洗,明早接着下饺子。”
她站起身,说:“那我就回家了,悦悦跟我走不?”
二姐夫问:“你在家能待几天?”
她答:“准备初四就回去了,那边有些朋友,约了节后聚一聚。”
姐夫问:“那你这三天啥打算?”
她说:“白天应该都在春子家,其他同学,外地的估计都不回来。”
悦悦听她这么说,说:“那我跟你去干嘛?我总不能也跟着你去春子阿姨家吧?”
她笑,说:“那我初四一早就回金城去了,咱们下次回来再见了。”
姐夫去冰箱拿出分好的几袋饺子,说:“到家赶紧放冰箱,还没完全冻住,车上暖气别开太热了。”
她应了声,赶紧拿着饺子出门。
除夕的晚上,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荒山寂寂,她一个人、一辆车,跑在无边黑暗的静夜里,开始还能听到所来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到后来完全寂没,只有车子发动机稳稳的嗡鸣声,偶尔看到一点灯光,竟然生出无限感激。
到家,她给桔子家打电话,桔子接的,声音里风尘仆仆地,说:“呀,真巧!我们刚进门。去我婆婆家刚回来。你哪天回来的?明早我去看你吧?”
她说:“你带着孩子不方便,我去看你吧!吃了早饭就过去,你看是去你爸妈家,还是去你家?”
桔子说:“那我把孩子放我爸妈那儿,你到我家,咱俩好好说会儿话吧?”
她答应了。
初一一早被鞭炮声吵醒,转身又睡着。醒来已经八点,下了一袋饺子吃了,收拾完,九点过了,给黄艳家打电话,黄艳妈妈接的。
黄艳妈妈一听是她,无比亲切,说:“黄艳没回来,孩子太小,路上太折腾。哎,潘雪,正好你打电话过来,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诧异:“阿姨,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
黄艳妈妈说:“黄艳想辞职,他们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公司,原来办停薪留职,这不时间太长了,单位不给办了,让她回去上班,要不就辞职。我和她爸都不想让她辞职。”
她想了想,说:“黄艳思想挺成熟的,她如果做什么决定应该是深思熟虑,仔细权衡过的,咱们要劝她,可能也很难劝住。她如果决定要辞职,肯定是他们公司经营的很好,发展前景也很好,那确实没必要继续停薪留职,停薪留职是不是还要给原来单位交钱呢?回去,我估计她自己干了这么久,回去更没法忍受了。”
黄艳妈妈说:“他们那个公司做的并不好,勉强维持着,王杰已经辞职了,她再辞职,万一有点什么事,还有个孩子,这一家三口可怎么办?”
她沉吟:“这样啊!那似乎还是要稳妥些好。”
黄艳妈妈急忙说:“你俩关系最好,你的话她肯定能听进去,你有空跟她说说,劝劝她,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黄艳妈妈怎么会认定她和黄艳关系最好的,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长辈既然开口托付,她当然要应承,于是答应:“好的,我回头问问情况,看看黄艳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公司电话没变吧?”
黄艳妈妈说:“你打她的手机吧,她为了做生意方便,买了个手机。”随即给了她黄艳的手机号码。又说:“太感谢你了,潘雪!我为这事愁的,年都没过好。”
她安慰道:“黄艳都这么大了,您还不了解她吗?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您就放心吧!您身体健健康康的,别让她操心,可能是对她最大的好。”
黄艳妈妈唉声叹气地又谆谆嘱咐了半天,挂了电话。
她才发现,大冬天地,自己讲完这个电话,居然后背微有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