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吃”笑,春子眯眼看着枫姨的背影,拧着眉头,气鼓鼓对她说:“唉,看来我人品真的太差了!连亲妈都这么嫌弃我。”
她说:“比我好多了。”
春子看她一眼,“唉……”叹了一声,拉着她一起坐沙发上穿外裤和袜子。
春子说:“还好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走了让我妈好好清静清静。”
她没笑了,正色说:“我后天中午吃完饭就回J城,十四号要上班了。”
春子愣了一下,怅然若失地说:“啊,这么快!你都要回去上班了。你不能晚几天跟我一起走吗?”
她说:“又没什么事,不好意思呀!去年春节在家呆了四十多天,公司一分钱工资都没扣我的,还给了我好多钱。”
春子问:“多多?”
她说:“三个老总个人给的,加上公司给的,有八千吧!”
春子说:“那你们领导对你可真好!不管那项目咋样,你在那儿好好干。”
她说:“嗯。”
她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J城吧,白天你跟高平去逛街,晚上我陪你?”
春子说:“算了吧?我妈该伤心了,就回来这么几天还不在家呆。”
她笑说:“你不是说她烦你么?”
春子说:“唉,就那么一说。她能咋烦我?再烦也是亲生的。”
她笑,春子也笑。
春子说:“那后天我和高平送你去汽车站吧?你早晨吃完饭就过来,中午在我家吃饭,让我妈给你做顿好吃的,吃完饭我俩送你去汽车站。”
她笑,说:“这么正式呢,还送我?”
春子说:“唉,一年才见这么一次。反正我俩也没啥事。你东西多吗?重不重?要不你坐个黄包车过来?”
她笑,说:“那你妈不得骂我剥削?算了,我还是走过来吧。没什么东西,我一般往家背东西、寄东西,空着手出门。”
春子说:“那费翔歌里唱的不对,他说‘归来却空空的行囊’。不过我好像每次走的时候大包小包,回来空着手。我妈爱给我塞东西,家里没人吃的都塞给我。”
她说:“我妈好像从来不给我带东西、寄东西,就给钱,我一说去哪儿她就给钱。”说着语音哽咽,连忙低下头。
两人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春子往屋里大声喊:“妈,我俩出去了。”
枫姨回喊:“知道了,你俩早点回来吃饭。”
她喊:“阿姨,我回家吃晚饭,您别做我的饭哈。”
枫姨走出卧室,站在走廊上说:“你不在这儿吃晚饭?行,那我就不做了,就我俩,吃剩饭吧。”
春子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说:“唉,你看看,你不来吃,她饭都不给我做了。”
枫姨说:“还做?那剩饭咋办,倒了?切!”转身回去看电视了。
春子摇摇头,推着她出门。
两人晃晃悠悠走到街上,春子问:“去哪儿?真的去公园吗?”
她说:“走呗,带你去逛公园!碰碰车你爱坐不?还有旋转木马?姐带钱了。”
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钱。
春子作抢钱状,她连忙塞回口袋。春子说:“小气!抠门!”又问:“你身上总是带着这么多钱吗?”
她说:“不一定,这不昨天出去玩,带的钱没花完嘛。”
春子说:“哎,昨天你们划上船了吗?”
她笑,说:“水都被抽干了,就中间结了一小块冰,还拿围挡拦着,写着大大的、血红的‘危险’、‘禁止’,估计是不是出过事?”
春子说:“诶,好像是听我妈说有小孩滑冰掉窟窿里了,好像每年都有。”
她说:“难怪!”
两人已经拾着那一长排台阶上到公园的北门口,没走几步就是儿童游乐场,玩的人还不少呢。
她问春子:“咱俩去开碰碰车吧?”
春子说:“我不会开,你会吗?”
她说:“会,好开得很!我先开一回,给你做个示范,你再开一回。”
春子说:“行。”
两人交了钱,选了一辆碰碰车坐上去。她驾轻就熟带着春子绕着场地跑,灵活地躲避着从各个方向碰过来的车。两人开心地像孩子一样。很快,五分钟就过去了,车停了。
管理员过来,她又递过去五块钱,说:“我俩换个人开,再玩一把。”两人站起身换座位。
管理员给他们再次接通电源。
她教春子:“使劲儿踩油门,把握好方向盘,尽量躲开四面八方来的车,也别撞到墙上。”
车开了,开进车堆里,两人被别人的车撞的七荤八素,春子懊恼地说:“唉,我太笨了,总是让别人撞,要不我停下来,还是你来开吧?”
她笑,说:“没事呀,使劲儿踩油门,撞他们!碰碰车、碰碰车,就是要跟人碰才有意思。你不是学过物理,速度越快动能越大,撞起来越占便宜?使劲儿踩油门,冲啊!”
春子被她激励、感染,油门踩到最大,吓得别人的车都避之唯恐不及。正开得兴起,又到点儿了,车停了。管理员过来。
她问春子:“还想玩不?要不你再玩一把?”
春子问她:“还能再玩一把?好,那就再玩一把!”
她再次递了五块钱给管理员,这回春子俨然老司机,极力躲避着别人,绕着场地跑起来,偶尔被撞歪歪,也从容处之。
车停,两人携手走出游乐场。
她问春子:“好玩不?”
春子说:“好玩!”
她说:“是不是很容易?”
春子说:“挺容易的。跟你在一起好像啥都挺容易的,你总是让我上啊,冲啊,你肯定行!其他人,我爸、我妈,还有高平,他们好像总怕我笨手笨脚,啥也干不好,啥都不让我干!”
她深深地看着春子,说:“他们是不是太爱你了?关心则乱?”
春子说:“也许吧!不过我宁愿他们少爱我一点儿,像你这样,什么都放手让我去试试。”
她捏了捏春子的手,说:“我对你和对自己是一样的,我自己什么都喜欢试试,凡事好玩最重要。”
春子说:“嗯,我知道。这可能跟家庭环境和父母的教育有关系。唉,我太多束缚,中规中矩,不像你那么洒脱。”
她说:“各有各的好吧,看在什么事上。”
这时两人上到四角亭。
春子指着远处最高的那栋楼,说:“看,那是我家吧?”
她顺着春子的手看过去,说:“应该是!”
春子说:“唉,银城跟上海比就是农村,一栋高楼都没有,最高的就是银城大厦吧,才十层。”
她笑,说:“这就嫌弃自己的故土啦?对上海来说哪儿都是乡下,连北京都是。”
春子笑:“那倒是,上海人眼里,除了上海人其他都是乡下人。”
她笑,补充:“在北京人眼里除了京城人,其他都是外省人。”
两人“哈哈”大笑着,走进了六角亭。
春子指着东边说:“那边我一次都没去过。”
她说:“我去过两次,上高中那会儿,那谁,咱们初中同学,对了,跟你读了同一所大学的,她家住在这儿,她有一箱世界名着,让我随便挑。我看世界名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前有偏见,以为会很枯燥。”
春子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问:“你现在还跟她有联系呢?”
她说:“有啊,她大年初一还去我家了,和我们三班几个女生一起。她留校了,你知道吗?”
春子脸上淡淡地,说:“知道。不喜欢那个人,太世故。”
她低头想了想,说:“我觉得她挺有思想的。”然后笑,说:“初中那会儿,有一段时间我跟她来往,你们仨还给我上课呢,让我别跟她玩,说她思想很复杂。”
春子笑,说:“那你还跟她玩?”
她偏着头说:“也许她只是比咱们都成熟?你们对她像我之前看世界名着?看一看才知道够深刻,好看?”
春子笑,说:“也许吧。反正我不喜欢她。她那时就住我隔壁宿舍,我俩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说:“你不觉得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吗?我爸说她其貌不扬,可其貌不扬的她初中就早恋,恋上的还是班里大哥大式的男生,高中换一个继续恋,恋的那人从二中中考第一到复读两年考不上大学,没耽误她进大学换一个再恋!”
春子笑的乱成一团,说:“哎,你说的太好玩了。也许吧,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不会和她成朋友。唉,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
然后又说:“啥其貌不扬,你跟你爸说的太客气了,她明明就是丑好吧?不过,我长得也挺丑的,好像没资格说她。”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
她说:“丑和不好看有区别吧?丑包含着恶,她只是不好看吧?”然后看着春子说:“你比她好看多了。她可以说一无是处,你身上皮肤挺好的,又细又白;你身材也挺好的,骨骼纤细,又高,就是有点儿驼背,但你现在不挡别人了,挺一挺,应该能直起来。”
说着伸手抚春子的背,春子努力昂首挺胸,两人笑。
过了会儿,春子问:“她又恋上谁了?”
她说:“说是她们系88级留校的,说不定你认识?”
春子说:“她们系的,那我肯定不认识。唉,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