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羽清长于青楼,这些技艺虽然已有多年未曾触碰,倒也不至于完全生疏。
相海晏自是聆听过夷羽清的琴技,那可是连隆鹤先生都赞不绝口的,放眼整个百濮国,可是没有第二人可与之相较的。
夷羽清缓缓落座,指尖轻轻的拨了拨琴弦,果然这琴的特殊之处便在于这琴弦之上,常见的琴弦乃是用蚕丝制成,而这琴弦......
她用指腹轻轻的捻了捻,心道:原来如此,这琴弦竟然是由牛筋、铁丝以及蚕丝三者结合而成。
这种琴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怪不得那乔媛媛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弦,不能太过用力,会割伤指腹,震裂指甲。若是力道太轻,则琴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若是无法掌控均衡的力道,那琴音便会七零八落,难以入耳。
夷羽清并不着急弹奏,反而是又试了试音,这时,乔媛媛有些坐不住了,她对着身侧的某位贵族娘子言道:“乡下来的确实没见过好东西,这琴弦都要摸半天。”
言罢,便将团扇举起,遮住了半颜,讥笑起来。
乔媛媛的声音虽说不大,可此时场内安静无比,自然这声音便众人皆入了耳,这些贵女们自视清高,可那嘲讽的笑声却此起彼伏。
可就在这时古琴发出“叮”的一声,紧接着一段颤音响起,夷羽清已然想好演奏的曲目。
全场之内皆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娘,战场于她们而言那可谓是毫无相干,夷羽清深知若想脱颖而出碾压这群女娘,一般的曲目定是不行的。
因此,她选择了《秦王破阵乐》这首破阵曲。
《秦王破阵乐》讲述天下大乱之时,秦王率军南征北战,先后击败三大地方割据势力,为统一立下赫赫战功。
因此,这开篇便是“肃杀起势,阵云压境”,夷羽清强有力的拨动琴弦瞬间将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振,毕竟这琴还从未弹奏过如此苍凉雄浑的音调出来。
随着压迫感的节奏推进,弹奏的速度逐渐加快,仿若是“阵形变幻,攻防交织”,拨音与跪指滑音的结合,就像是战场之上武器之间摩擦的声音。
当夷羽清的手指快的让众人只能看到残影之时,此曲的高潮部分已然到来,那“破阵决胜,势如破竹”,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眼前仿佛出现了在战场之上,敌军溃散、我军乘胜追击之姿。
渐渐的,弹奏的速度放缓,可厚重之音依旧,那一下又一下动琴弦之音,就像是“凯旋收兵,威仪悠长”。
当最后一下颤音响起,也意味着,此曲结束了。
夷羽清缓缓抬眸,目光环顾四周,众贵女的神色各异,有的是欣赏,有的是激动,有的是鄙夷,有的是不屑,还有的是嘲讽。
她慢慢地将目光收回,缓缓起身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此曲名为《秦王破阵乐》,算是草民献给百濮国之礼。”
长公主自是知道此曲的含义,无非是隐喻百濮将来可以一统诸国之意。
可有的人,却是学识尚浅,不懂其中的含义,竟然讽刺道:“区区一首上不了台面的战曲而已,如何能《平沙落雁》这等雄厚之曲一教高下。”
道出此言的乃是乔媛媛的跟班白兮兮,只闻她接着说道:“不如由我们的乔娘子弹奏一曲《平沙落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此刻,长公主与乔媛媛的脸色均变了变,只因她们心里清楚,先下无论在演奏任何曲目,皆会在《秦王破阵乐》的面前显得小家子气。
这白兮兮的话一出,一群看好戏的女娘们便纷纷附和,将乔媛媛高高架了起来,这若是拒绝,便会让她们觉得怯场,不如一个乡野村妇。
可若是真弹奏了,定是会输的一个体无完肤。
就在乔媛媛手足无措之时,长公主轻声叹了一口气:“媛媛去吧,本宫也许久未曾听过你抚琴了。听你父亲说道,你的手腕前些日子刚好,这彤霜太过霸道,不如媛媛换把琴,莫要让手腕再次伤着了。”
长公主话中之意,乔媛媛自是明了,她起身福了福身子道:“婶婶费心了,我的手腕应当无碍了,再说媛媛许久未曾碰过彤霜,如今也有些想念,这琴,就不换了。”
长公主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媛媛,你可要量力而行。”
乔媛媛微微颔首便走到了琴桌处,坐了下来。
而这时,夷羽清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相海晏将头凑了过来言道:“这乔媛媛号称百濮第一女琴,夷姑,你觉得她会弹得如何?”
夷羽清抿唇一笑:“顶多不到十个音,她的手便会‘受伤’然后惊呼一声,便被长公主殿下带走。”
相海晏剑眉轻挑,有些好奇的问道:“夷姑是怎么知道的?”
夷羽清冷冷一笑:“这些小伎俩,我十多年前就见过了,她们还是屡试不爽,只是无人愿意去拆穿罢了。”
果然不出夷羽清所料,这乔媛媛才拨挑了五个音,突然“啊”的一声,立即将自己的手腕护住,而长公主亦是一脸焦急的走了下来,急切询问。
乔媛媛泪眼婆娑:“婶婶,是我自不量力了,原本想着为婶婶献上一曲的,可未曾料到这旧伤复发,如今扫了婶婶的雅兴了。”
长公主一脸心疼的将乔媛媛揽入怀中:“傻孩子,婶婶不都跟你说了量力而行嘛。
唉,算了,婶婶也知你是好心,好孩子,你跟婶婶去里屋休息吧,婶婶给你招太医来瞧瞧。”
言罢,长公主便带着乔媛媛离席。
瞧着长公主离开之后,夷羽清总算是让自己放松了许多,也无需在端着身姿了,而众人也因长公主的离开,便三三两两结伴游园。
相海晏原本想邀约夷羽清四下逛逛的,可谁知却来了一内侍在他的耳畔低语了几声。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夷羽清自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浅浅一笑:“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到处走走便好。”
相海晏点了点头,便跟着内侍离开了。
百无聊及,夷羽清寻了一清风雅静的凉亭,便靠着石柱闭目养神小憩。
一阵小碎步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夷羽清缓缓睁眸看向来人,原来是一个小侍女。
这小侍女恭敬的对着夷羽清行了一礼后言道:“我家公主殿下请夷娘子单独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