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谷寺卿引领着我朝着那命案的大殿走去。
命案现场，被侍卫军层层严密看守。
夹谷寺卿微微侧身，轻声对我说道：“自从那起命案发生之后，王妃殿下便即刻下令，将这大殿看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除了三司的官员，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半步。
也正因如此，现场基本维持着案发时的原貌，没有遭受太多的破坏。”
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夹谷寺卿微微欠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言辞恭敬：“殿下，请。”
我踏入大殿，目光如炬，迅速环顾四周。
只见窗户皆被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心中暗自思忖，如此一来，香炉中的香灰应当还在。
于是，我稳步朝着香炉的位置走去。
我一边仔细查验着香灰，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夹谷大人，劳烦您说一说当夜案发之时的具体情形，烦请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夹谷寺卿微微皱眉，陷入回忆之中：“那晚，大王与贵国的太上皇在此殿中把酒言欢，尽情享乐。
殿内歌舞升平，众多歌姬身着华服，翩翩起舞。
乐姬们则怀抱乐器，弹奏悠扬乐曲。
彼时，贵国的太上皇手持酒壶……”
他抬手指向桌上那静静摆放着的酒壶，接着说道：“就是这个酒壶，起身走到大王面前，亲自为大王斟酒。这便是大王当时用的杯子。”
我微微颔首，追问道：“斟酒之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斟酒之后，贵国的太上皇便悠然靠坐在案几旁，一边与大王兴致勃勃地交谈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舞蹈。
然而，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大王的神情便开始变得异样起来。”
我赶忙抢先问道：“可是你们大王先是朝着空中胡乱抓去，口中大喊好热好热，紧接着又高呼好冷好冷，而后便开始疯狂抓挠全身？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鼻腔、口腔相继出血，紧接着身体抽搐，很快便气绝身亡？”
夹谷寺卿与仆散少卿满脸惊愕，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异口同声地问道：“殿下，您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我长叹一口气，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便是我所说的三种药物混合在一起后，所引发的中毒症状。
这种毒极为罕见，我也是偶然听五师兄提及过。
它曾在江湖上出现过，是由一名叫黑罕木肃纳的人研制而成。
后来，人们将这种毒命名为幻天。”
仆散少卿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
这个黑罕木肃纳来自沁勒部落，他曾经是沁勒部落的大巫医！”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又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夹谷寺卿满脸疑惑的看着他，急切地催促问道：“接着说啊，然后呢？
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仆散少卿抿了抿唇，蹙眉看着夹谷寺卿说道：“黑罕木肃纳不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惨遭杀害。
而他所研制的所有毒药与药物，也都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作为部落的大巫医，他的死却并未引起部落的深入调查，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夹谷寺卿大人，您不妨仔细想想，这皇庭之中，究竟谁与沁勒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夹谷寺卿立即惊呼道：“是大王子！”
没错，大王子赫连阿骨的母亲，正是沁勒部落的部落公主。
而这黑罕木肃纳，又是沁勒部落的大巫医。
我心中暗自盘算，我只需将这些确凿的事实如实告知他们即可。
至于他们如何思考，如何推断，自然会在我的巧妙引导之下，一步步朝着所谓的真相靠近。
此时，我悠悠开口说道：“这香灰之中，就含有凛香。
你们不妨收集一些，然后去寻访沁勒部落的牧民，一问便知。”
夹谷寺卿听闻，立刻转身命令手下的衙役：“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将这香灰装入袋中！”
接着，我伸出手指，指向桌上那些已然开始腐坏的食物问道：“这些，便是当晚他们所食用的饭菜吗？”
仆散少卿微微点头，神色凝重的答道：“正是。
由于一直未能查明毒药究竟藏于何处，所以这里的饭菜便一直保留在此，未曾动过。”
我将一盘盘的吃食依次放在鼻下，轻轻嗅闻。
尽管这些食物已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与发霉气味，但蜜洛那独特的香甜气息，却依然难以被完全掩盖。
蜜洛的气息本就香甜，在雅幡的一些庙宇之中，人们会将其加入香料之中，制成线香，用以供奉佛像。
我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一盘暗红色的盘子上，接着开口问道：“这盘，可是用山楂制成的甜汤？”
仆散少卿再次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这盘名为山楂牡丹。
据御厨所言，是将山楂切片，精心摆盘成牡丹花的形状，汤汁也是由山楂熬制而成。
殿下，您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向他招了招手说道：“你且来闻上一闻。”
仆散少卿满脸疑惑，缓缓接过盘子，凑近鼻尖细细地嗅了起来。
夹谷寺卿在一旁焦急地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仆散少卿道：“确实，这气味与我们平日里所食用的山楂牡丹大不相同。
虽说气味已然有些变质，但还是能够隐隐约约闻出一丝不属于山楂的香甜气息。
殿下，这股气味究竟是……？”
我微微点头肯定的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应当就是蜜洛的气味。
不妨将御厨传召过来，仔细询问一番。”
不一会儿，侍卫便将当日制作这道菜的御厨带了上来。
仆散少卿神色威严开口问道：“我且问你，这道菜，可是山楂牡丹？”
御厨战战兢兢连忙点头：“正是，大人。”
仆散少卿继续追问：“这道菜，你都用了哪些调料？”
“回大人的话，平日里我们制作山楂牡丹，用的都是山楂以及糖霜。
前些时日，大王子进献了一种叫，叫洛什么的……”
我赶忙递话道：“叫蜜洛是吗？”
御厨立即重重的点点头：“对，对！
大王子献给了大王，说这是从很远的地方寻来的一种甜料，比糖霜更加美味可口。
于是陛下便将这个叫蜜洛的配料交给了我们，吩咐只要是制作御膳的甜汤，都要加一点进去。”
这时，夹谷寺卿问道：“你为何如此确定，这是大王子献给大王的？”
御厨一脸困惑说道：“我们整个御膳房的人都知道此事啊！
是陛下亲口所言，陛下还夸赞大王子孝顺，深知他喜爱甜食，故而特意搜罗了这等我们迦叶国难得一见的蜜洛。
当时禹国的太上皇还说，他自己都从未品尝过，只知道这种调料源自于雅幡的万丈高山，采摘极为困难。
听说雅幡人每年为了采摘这个蜜洛，都会有不少人丧命呢！
而且每次采摘的量，不过指甲盖大小。
陛下龙颜大悦，所以我们都对这事知晓得清清楚楚。”
夹谷寺卿听罢，心中已然明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御厨退下。
这凛香来自沁勒部落，而这蜜洛又是大王子进献。
若是最后一味禁祝，也与大王子脱不了干系，这可……
夹谷寺卿与仆散少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我便叹了一口气说道：“禁祝，想必二位都不陌生吧？
不如去问问宫中的大巫医，看看近日都有谁请领过这禁祝。”
禁祝，乃是迦叶国王室才能使用的秘药，不过偶尔也会赏赐给大臣。
听说是古早的迦叶王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药方。
若身体疲惫不堪，只需将禁祝倒入池中，泡上一泡，再好好睡上一觉，第二日醒来，便会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要查药物的进出记录，自然要前往大巫医所在的药局。
抵达药局之后，仆散少卿直截了当地对着大巫医问道：“吾古孙大医，请问近日皇庭之中，是否有贵人请领过禁祝？”
吾古孙大医微微点头说道：“前些时日，臣曾给大王开过此药。
仆散少卿，为何突然询问这禁祝之事？”
仆散少卿继续问道：“敢问大医，为何要给大王开这禁祝之药？”
吾古孙大医哈哈一笑说道：“那日臣给大王例行诊脉，大王说当日感觉身体有些不适，时长越来越短。
在一旁的大王子便建议大王，要不泡一泡禁祝。
你们也是知道的，这禁祝可不能频繁使用，否则便会失去药效。
咱们的大王身体一向康健，体力充沛，所以从未用过这禁祝。
于是大王便询问臣，这禁祝泡一泡是否有那方面的效果。
老臣哪里知道有没有那方面效果，不过老臣知道的是，禁祝泡澡之后，确实可以缓解身体的各种不适。
况且大王也从未用过，所以便赞同了大王子的建议，开了一副禁祝给大王。
只是，二位大人前来查问这禁祝，可是这禁祝出了什么问题？”
在得到了大医的答复之后，夹谷寺卿与仆散少卿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他们心中，已然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