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玫瑰的花瓣又动了。
陈默蹲下，指尖碰上冰凉的花瓣。一股湿冷的气息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是雨天泥土的味道，还带着一点铁锈般的腥气。他闭上眼，没有躲开。这味道他记得，母亲下葬那天，墓碑前也开了这样的花，没人种，也没人管，可它们就在雨水里开了。
再睁眼时，眼前的会议室变了。
灯光还是亮着，墙上的“难得糊涂”书法依旧挂着，可空气不一样了。脚下那一圈白玫瑰开始缓缓上升，根须从虚空中长出，缠绕着地面蔓延开来，像一道环形的围墙。玫瑰越长越高，枝干扭曲，开出更多的花，整片空间被白色淹没。
然后，两个人从花丛中走出来。
赵宇穿着决战那天的衣服，袖口有干涸的血迹。林薇薇站在他旁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断了一半，珠子散落在玫瑰之间。他们看着陈默，眼神不像是敌人，也不像是幻觉。
陈默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现实。
这里是他的记忆，是他一直关着门不愿进去的地方。
“你终于肯见我们了。”赵宇开口，声音很轻，“不是靠倒计时，也不是靠布局，就只是……看着我们。”
林薇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你说过最恨背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在推开所有想靠近你的人？包括我。”
陈默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戒指。祖母绿在灯光下泛着暗光。他没否认。
“你们不是外来的信号。”他说，“你们是我扔掉的东西。愤怒、怀疑、软弱。我不承认你们的存在，所以你们只能藏在别人的脸上出现。”
赵宇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要怎么做？用倒计时算准时机，把我们也清除掉？”
“不是清除。”陈默摇头，“是接回来。”
他抬起左手，翡翠扳指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他弯腰，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从未点燃的雪茄，轻轻放在玫瑰环中央。
“你说得对。我重生后一直在算。算时间，算人心，算每一步怎么赢。我以为只要不犯错，就能改写结局。”他停顿了一下，“可我一直没敢面对一件事——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我给过你们希望。我信过你，赵宇。我也试过救她，林薇薇。可后来我怕了。怕再信一次，就会再死一次。”
林薇薇抬头看他，“所以你就把自己变成了机器？用倒计时当盾牌，用计划当盔甲？”
“是。”陈默说，“但我没有逃。每一次选择，我都记得。每一次伤害，我都担着。包括今天，站在这里，面对你们——我的执念，我的痛，我的过去。”
话音落下，脚下的玫瑰突然剧烈震动。
一朵接一朵地炸开，花瓣飞旋，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流动的白色洪流。陈默站着没动，任由花瓣扫过身体。赵宇和林薇薇的身影开始模糊，可他们没有后退。
“如果你们是我舍弃的部分……”陈默伸出手，“那我也该还给你们一个完整的我。”
他的手先抓住了赵宇的手腕。
那只手很冷，像冻僵的铁。赵宇没挣脱。他盯着陈默看了很久，终于反手握了回去。
接着，陈默另一只手牵住了林薇薇。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可她没有躲。她看着陈默，眼里有泪光，但没流下来。
“我不是原谅你们。”陈默说，“我是接受——你们也是我。”
三个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地面轰然裂开，无数玫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直冲天花板。花瓣在空中重组，旋转，编织成一只巨大的凤凰，盘旋在头顶。它的翅膀展开，覆盖了整个房间，每一片羽毛都是由成千上万朵玫瑰构成。
就在这时，四周出现了其他人影。
年轻的面孔一个个浮现，站在玫瑰之间。他们的额头都有淡淡的胎记，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光。那是跟随陈默觉醒的一批新生代，他们的意识被这场内在和解牵引而来。
凤凰图腾越升越高，光芒洒下。
那些年轻人抬头看着，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明。他们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释放。额头的胎记一一点灭，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像愈合后的旧伤。
没有人说话。
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赵宇看着陈默，声音低下去，“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林薇薇松开手，后退一步，“你不需要我们了。”
陈默点头。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接回来，就不需要再以敌人的模样存在。
两人身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光尘，融入凤凰的羽翼。最后消失前，赵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林薇薇笑了笑，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走进他办公室时那样，温柔，却不带目的。
凤凰图腾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下沉，落回地面，重新化作一圈白玫瑰，静静围在陈默脚边。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枚祖母绿戒指。他把它重新戴回无名指，动作很慢。
墙上的书法没有血迹，也没有裂痕。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一样。
可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再需要靠倒计时去确认危险是否过去。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块悬浮的“涅盘倒计时”消失了。不是故障，不是中断，而是完成了。
下一个危机还没出现，但他已经不再害怕。
程雪之前说过，攻击指令是过去的他发出的。而现在，那个过去的他，终于放过了现在的自己。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玫瑰。花瓣已经开始发黄，边缘卷曲，像是即将枯萎。
可就在这时，最靠近他右脚的那朵玫瑰，花瓣忽然又颤了一下。
陈默蹲下。
这一次，他没有碰它。
他只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