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山捏着厚厚一沓钞票踏进纺织厂家属院那个独门小院时,日头已经偏西。
院里那棵老槐树筛下斑驳光影,落在蹲在地上摘豆角的秦淮茹身上,她手边竹筐里水灵灵的豆角青翠欲滴。
听见脚步声,秦淮茹抬头,脸庞在光芒的照耀下格外柔和!
“师傅来了!”她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声音里透着真切的欢喜。
一只半透明、圆滚滚的大熊猫幼崽凭空出现,笨拙地扒着她的裤腿往上爬,兴奋地嗷呜低叫。
“团团,安分点!”刘璃在脑中对系统警告,“有人呢。”
“嗯。”陈万山应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快,目光扫过这被秦淮茹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最后落在闻声从屋里大步跨出来的何雨柱身上。
何雨柱眼神急切,胡子拉碴,显然这一天没少煎熬。
“师父!”何雨柱几步抢到陈万山跟前,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瞧你那点出息!”陈万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却干脆利落地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方砖似的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何雨柱急切伸出的手掌心里。
那分量,沉甸甸的,压得何雨柱手往下一坠。
“数数!易中海那老小子,一个子儿也不敢少!”
何雨柱手指微微发颤,一层层剥开报纸。里面是扎得整整齐齐的十元大钞,簇新,散发着油墨特有的味道。
他喉咙发紧,眼眶瞬间就红了:“师父……我……”
“哭丧个脸给谁看?收好了!”
陈万山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爹留下的血汗,差点喂了白眼狼,这次算长个天大的教训!”
他脱下外褂,自然地搭在院子里的竹椅背上,“柱子家的,饭好了没?跑这一趟,前胸贴后背了!”
“就好就好!师傅您屋里坐,刚做的红烧肉好了,还有雨水刚买了二两猪头肉回来,正好给您下酒!”
秦淮茹脆生生应道,麻利地端起豆角筐,“柱子,赶紧给师傅沏茶去呀!”
何雨柱如梦初醒,小心翼翼抱着那“砖头”,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命根子,用力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哎!师父您屋里请!我那还有您上回夸好的高沫呢!”
他转身进屋,脊梁骨似乎都比往日挺直了几分。
堂屋方桌很快摆上了饭菜。
一盘油亮喷香的猪头肉切片码得整整齐齐,一盘浓油赤酱、颤巍巍的红烧肉块,肥瘦相间,裹着晶莹粘稠、仿佛流淌着琥珀光的汤汁,一碟淋了香油和细盐的拍黄瓜,一大盘碧绿油润的素炒豆角,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稠稀得当的棒子面粥。
秦淮茹解下围裙,给两人摆好筷子酒杯。何雨柱给师傅和自己都满上了一小盅散装白酒。
辛辣微甜的酒气弥漫开,混合着饭菜的热乎气,将这小小堂屋熏染出令人心安的暖意。
“师父,您辛苦,我敬您!”何雨柱端起酒盅,郑重地一仰脖干了。
火辣辣的酒液滚下去,烧得他长长“哈”出一口气。
陈万山也抿了一口,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大片猪头肉送入口中,眯着眼慢慢咀嚼。
“柱子家的,这手艺是真好。”他由衷赞了一句,又夹了一筷子豆角,“家常菜,吃着舒坦。”
秦淮茹抿嘴笑了笑,坐到何雨柱旁边,没动筷,只是拿了半个窝头慢慢掰着吃:“师傅喜欢就好。”
她脑海里,团团正抱着个虚拟的竹笋滚来滚去,嗷嗷叫着:“让他夸!再多夸点!姐姐,我喜欢听他夸你!”
刘璃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了,团团!”
几口热饭菜下肚,驱散了奔波带来的疲惫,陈万山放下筷子,看向埋头扒粥的何雨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柱子,这事儿,算给你了结了。钱也拿回来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可这心眼儿,你得学着长!不能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何雨柱动作一顿,粥碗停在嘴边,脸上有些发热:“师父,我……”
“我什么我?”陈万山毫不客气,“那易中海,披着张‘一大爷’的皮,肚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他帮你管钱?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背地里打着什么算盘?吃准了你小子实诚,没爹妈在身边给他拿捏!这次要不是你媳妇机灵,这事儿捅到我这儿……”
他哼了一声,又抿了口酒,“人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能丢!甭管他脸上笑得多甜,话说得多好听,涉及到真金白银,涉及到自个儿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得把眼珠子擦亮了!多转几个弯儿想想!”
何雨柱听得面红耳赤,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重重一点头:“师父,我记住了!这回是真记住了!以后……家里的钱,都给淮茹管!我……我就管灶台!”
秦淮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剥着窝头的手微微一顿,心里默默给傻柱点了个赞。孺子可教!
团团在她意识里竖起两个胖乎乎的大拇指:“傻柱子开窍!”
陈万山这才面色稍霁,夹了块黄瓜嚼得咔咔响:“记住就好。钱的事,你两口子自己商量着妥当安排。再说你自个儿……”
他目光转向何雨柱,“在丰泽园,你是我陈万山的徒弟,我还能看着你几分。可眼下你是在纺织厂的大灶上干活!那是公家的地盘,人多眼杂,关系盘根错节,不比咱私家的饭馆子单纯。干活勤快点是本分,但也得学着看眉眼高低。该你干的,干漂亮;不该你沾的,躲远点!别傻乎乎被人当枪使,还替人数钱!”
“是,师父,我听着呢。”何雨柱坐得笔直,像学生听课。
“还有最要紧的,”陈万山放下筷子,神情无比严肃,“厨艺!那是你吃饭的家伙什儿!是老天爷赏你的饭,也是你爹留你的手艺!不能丢!一天都不能丢!纺织厂那大锅饭,油水少,翻不出花来,但也别给我敷衍!火候、咸淡、用料,该讲究的照样得讲究!下了工,家里的小灶更得练!刀工、勺功,我教你的那些诀窍,得时时揣摩温习。别以为不在丰泽园了,就能懈怠!手艺这东西,三天不练手生!听见没?”
“听见了!师父!”何雨柱大声应道,眼里闪着光,“您放心!我何雨柱别的本事不大,这把勺子,我一辈子抱得紧紧的!绝不给您和我爹丢人!”
秦淮茹适时起身,给两人的酒盅续上一点点酒,又给陈万山碗里添了点热粥。
“师傅,柱子他知道轻重。您甭担心,我在旁边也看着他呢。”她声音温和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万山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一个敦厚却懵懂,一个娇俏却眉眼清亮坚韧,他紧绷的脸色终于彻底缓和下来。
“嗯,你俩好好的,互相帮衬着,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他端起酒盅,没再喝,只是摩挲着粗糙的杯壁,“行了,饭也吃了,话也交代了。我这就回去了。”
“师父您再坐会儿!”何雨柱赶紧挽留。
“坐什么坐,晚了,你师娘该念叨了。”陈万山摆摆手,利落地站起身穿上外褂。
夫妻俩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外,看着他略显佝偻却步伐稳健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昏黄的灯光里,才转身回屋。
桌子上杯盘狼藉,残存着饭菜的余温和酒气。
何雨柱看着桌上那包拆开了的、依旧厚重的钞票,又看看身边忙碌着收拾碗筷的妻子,憋了半天,闷闷地说:“媳妇儿……委屈你了。”
秦淮茹动作未停,只是侧头对他笑了笑,昏暗灯光下,那双眼睛格外清亮:“委屈啥?钱拿回来了,日子踏实了,挺好。”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再说,咱们不是还有两天‘假’么?在家歇着,想吃点啥,我给你做!”
团团在她脑海里撒欢打滚:“吃肉!姐姐,让傻柱买肉!”
何雨柱看着妻子眼中清澈的笑意,心头那点沉郁懊恼忽地一扫而空,咧嘴笑了,重重点头:“嗯!踏实!明儿我就把肉票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