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幽绿微光下。
陆昭盯着主控台残存的雪花屏，耳边是众人急促呼吸声。
他忽然蹲下，用手轻触地板缝隙——冷风从下方渗出，带着一股潮湿的金属味。
“通风井不是终点。”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寂静吞噬，“下面还有空间。”
他的目光扫过老张。
档案管理员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眼神躲闪片刻，终于点头：“有……确实有一条维修夹道，早年改建时封死的。图纸上没标，三十年没人下去过，说是结构不稳，随时可能坍塌。”
“但有人下去过。”陆昭站起身，视线掠过那台仍在闪烁异频红光的服务器，心跳悄然加快。
他记得“守夜人”离去前那一句低语——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活不长。
那不是威胁，更像是某种预言。
小刘立刻上前，将耳朵贴在墙体表面，指节轻轻敲击混凝土。
回音空洞而沉闷。
“空腔。”他说，语气紧绷，“厚度约四十公分，后面是空的。”
王队长握紧枪柄，正要下令破拆，却被陆昭抬手拦住。
“别惊动他们。”陆昭压低声音，目光扫向头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孔——那是伪装成烟感器的微型摄像头，镜面漆黑，却隐隐反射着幽蓝微光。
“‘守夜人’能切断监控，说明这里有实时监视网。一旦强攻，他们会立刻启动清除协议。”
沈清已调出建筑原始图纸，投射在手机屏幕上。
她手指划过一道虚线：“夹道入口正对旧配电房废井，垂直落差六米，可用消防软梯。但要注意——这里曾连接地下变电站，电缆密集，若误触高压线路……”
“我知道。”陆昭打断她，从战术背包取出绝缘手套和静音绳钩，“我们得无声进入，不能触发任何警报系统。”
小林迅速操控微型无人机，从检修口钻入电缆竖井。
热成像画面在平板上展开：下方竟是一个未标注的地下二层，空间开阔，布满服务器机柜，指示灯规律闪烁，宛如机械心脏跳动。
而最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在角落——一台独立终端正缓缓吐出判决书打印页。
沈清放大图像，瞳孔骤缩：“《关于撤销陆振华烈士称号的内部审议意见》……这根本不是法院流程！这是行政审核系统的私设通道！”
陆昭盯着那行字，仿佛一记重锤砸进胸膛。
父亲的名字被印在冰冷纸张上，像一场早已预演的审判。
他们不只是在掩盖罪行，他们在重塑历史，在系统性地抹除正义存在的痕迹。
“他们在用数据重构现实。”他声音沙哑，“把真相变成‘错误记录’，把英雄变成‘待修正参数’。”
王队长咬牙：“必须下去。”
小刘率先垂绳而下，动作精准如训练千遍。
陆昭与沈清留守上层策应，耳机里传来细微摩擦声——金属格栅承受重量的轻微形变。
突然，一声极短促的“嘀”音响起。
“压力感应！”小林在通讯频道中低吼，“有人启动远程锁定程序！所有出口电子门正在关闭！b3层通往地面的楼梯、电梯、应急通道全部封锁！你们被困了！”
几乎同时，主控台屏幕猛然亮起，血红色字符浮现：
审判开始，被告陆昭，你无权翻阅历史。
陆昭冷笑，毫不犹豫插入另一枚U盘——这是他秘密准备的反向追踪脚本，伪装成“红眼计划”高权限终端信号源。
代码流飞速滚动，防火墙短暂错判，系统出现三分钟漏洞窗口。
“小林！”他疾声道，“抓取所有带‘LJ1123’前缀的文件！那是父亲案件代号！优先下载实验日志、行为建模模型、以及‘Final testimony’原始数据包！”
“正在强制复制……加密层级太高，进度缓慢！”小林的声音透着焦灼，“对方有自毁机制，一旦检测到异常访问，整段存储区会物理焚毁！”
陆昭盯着平板上的进度条——27%。
不够快。
他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那台异频闪烁的服务器旁，有个不起眼的生物识别面板，指纹槽边缘残留着一丝淡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沈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生物密钥……他们需要活体验证才能开启核心数据库？”
陆昭没说话，脑海中闪过母亲临终前日记里的只言片语：“秀兰参与过心理评估采样，她的指纹被录入过试点系统……”
他猛地看向沈清，两人目光交汇，皆看到彼此眼底的震颤。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小刘的急促低语：“发现主机阵列背面有手动覆写开关……似乎是最后一道保险机制，可以阻断远程清除。”
“别碰！”小林几乎是尖叫出声，“那是诱饵！一碰就会激活脉冲电磁波，烧毁所有本地存储！”
陆昭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逻辑、节奏、对手的心理盲区……他必须比“红眼”更快一步。
“继续下载。”他沉声道，“准备备用方案——如果三分钟后无法完成，我们就带着现有数据撤离，至少让外界知道‘红眼’存在。”
沈清默默点头，转身检查通讯设备是否处于屏蔽状态。
就在她抬头刹那，余光捕捉到走廊尽头一抹阴影。
林秘书站在那里。
手中握着一部老式对讲机，嘴唇微动，仿佛在传递什么信息。
她没有穿警用装备，也没有发出警告，只是静静地立在幽暗之中，像一尊等待指令的雕像。
沈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几步，手指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启动键。
黑暗如墨汁般灌满整个空间，应急灯熄灭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
陆昭瞳孔骤缩，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跳与数据上传进度条在脑海中的倒计时声——87%、88%……
沈清贴着墙缓缓后退，指尖仍残留着将录音笔滑入林秘书外套口袋时的触感。
那动作轻得如同一次无意碰撞，却承载着生死一线的博弈。
她迅速退回主控台角落，低声汇报道：“对讲机传出指令，b区清除程序十分钟内启动。”
“不是警用频段。”小林飞快分析，“是老式模拟信号，加密方式像……九十年代司法系统内部通讯协议。”
陆昭眼神一凛。
红眼计划早在十年前就已埋入体制缝隙，而林秘书，这个曾多次出现在“司法心理干预项目”会议中、总是低头记笔记的女人，竟是它的活体节点。
“他们用人的忠诚重构了系统的免疫机制。”他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向某种无形的存在宣战，“所以常规防火墙攻不破——因为守门人本身就是漏洞。”
他猛地抓起通讯器：“小林，把已下载的数据分包成十六路，打散到不同频段，走警方应急广播、交通监控回传链路、甚至民用wi-Fi热点中继！只要有一条通路逃出去，真相就不会死。”
“可这样会被追踪定位！”小林迟疑。
“那就让追踪者以为我们暴露了。”陆昭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用我的Id做诱饵，伪造‘主文件已转移至市局云端’的日志痕迹。让他们去追一个不存在的目标。”
代码如雨点般敲下，平板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
进度条跳至93%，随即卡住。
“加密压缩需要时间……来不及了。”小林声音发紧。
就在此刻，整栋楼彻底断电。
连地下层最后一点微光也被吞噬。
绝对的黑暗降临，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焦糊味——服务器开始过热。
只有小刘手中那柄战术手电划出一道孤光，颤抖地扫过墙壁、管道、水泥地面。
光束掠过主电源控制箱时，猛然凝固。
墙上投映出一道修长阴影。
那人无声无息，仿佛从混凝土中生长而出。
黑衣裹身，步伐沉稳，右手半曲，摆出标准近身格斗预备式。
“站住！再靠近就开枪！”小刘厉喝，枪口指向来者胸膛。
回应他的是一记迅猛突进。
金属撞击声炸响狭窄通道，拳风撕裂寂静。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翻滚、撞击、喘息混杂。
陆昭借着手电余光捕捉对方动作节奏——每一次发力都精准克制，关节技衔接流畅，带有明显的军用格斗术特征，尤其是左肩转动时那一瞬迟滞……
旧伤。陈旧性韧带撕裂。影响高位劈击和锁喉压制。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三年前边境缉毒行动，特勤七队遭遇伏击，一名队员为掩护队友撤离被炸塌隧道掩埋，官方通报“全员牺牲”，但尸体从未找到。
而现在，这具本该埋骨荒山的身体，正以敌人的姿态归来。
“你左肩旧伤会影响发力——”陆昭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三年前边境缉毒行动，你是特勤七队的吧？编号q-0721，代号‘夜枭’。”
黑影动作骤然一僵。
就是这一瞬迟滞，小刘咬牙顶起膝盖撞向其腹部，顺势拧臂反压，将对方狠狠按在地上。
手铐咔嗒锁死。
可当陆昭走近，蹲下身准备查看时，那被制服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在彻底的黑暗中露出一抹诡异笑意。
“你们……还没看到最深的那一层。”
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仿佛他们拼尽全力闯入的秘境，不过是别人早已设好的第一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