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汉中,总督行辕陆铮返回后
风尘仆仆的陆铮未及休息,立刻听取各方汇报。留守的贺人龙及川陕官员齐聚。
贺人龙粗声粗气:“督师,您可回来了!最近边境不太平,抓到好几个形迹可疑的,像是湖广那边的探子!弟兄们手痒得很!”
负责民政的官员也汇报:“督师,清丈田亩在川北几个州县遇到当地豪强抵制,进展缓慢。
盐政改革倒是初见成效,府库收入有所增加,但听说……听说江南那边已经断了我们部分淮盐的供应。”
陆铮面无表情地听完,沉声道:“看来,有些人是不想让我们安稳发展。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贺人龙!”
“末将在!”
“着你率一万续备军,移防夔州,盯紧湖广方向!若张献忠敢犯境,就给老子狠狠打,打出我川军的威风!”
“得令!”
“传令各州县,清丈田亩,限期完成!若有豪强胆敢武力抗法,以谋逆论处,就地正法,家产充公!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川陕,推行新政,没有价钱可讲!”
“至于盐……”陆铮冷笑一声,“他们断淮盐,我们就大力发展井盐!同时,派人去云南,洽谈滇盐入川!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们要让江南那帮人看看,离了他们,川陕照样转!”
回到权力中心的陆铮,展现出更加强硬的姿态,决心以铁腕扫清一切障碍,巩固川陕根基。
京城有周墨林和韩千山稳住局势,川陕有他亲自坐镇,陆铮开始全面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
南京,钱谦益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钱谦益平静的面容。他对面坐着从北京匆匆赶来的户部右侍郎徐允爵,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徐允爵眉宇间的焦虑。
“牧斋兄,”徐允爵放下茶盏,声音带着疲惫,“北疆大捷,举国欢腾,然我户部库房,却快能跑马了。
毕尚书日夜催缴钱粮,尤其指着江南的漕粮和盐课来填补亏空。
可如今陆铮在川陕搞什么新政,据说也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这…这简直是…”
钱谦益抬手,轻轻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徐部堂,稍安勿躁。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你我皆知。北疆将士用命,自然该赏。
然治国之道,在于持重,在于养民。”他话锋微转,指向北方,“陆铮在川陕所为,操切过甚,有违圣人仁恕之道。
长此以往,岂不令天下士绅寒心?江南百姓,久沐皇恩,安分守业,然若课税日重,法令日苛,恐伤国家元气,动摇社稷根基啊。”
徐允爵面露难色:“牧斋兄所言,下官岂会不知?然朝廷用度…”
钱谦益缓缓捋须,目光深邃:“朝廷用度,自是紧要。然《大学》有云:‘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若能罢黜烦苛,与民休息,则百姓富足,税源自然丰沛。
此方是长治久安之策。若一味任用酷吏,竭泽而渔,恐非国家之福,届时,嗟怨之声,恐不止于江南了。”
他一番引经据典,将经济上的软抵抗,巧妙包装成了关乎国本民心的政治谏言。
……
北京,内阁值房
首辅李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眼前几乎同样疲惫的兵部尚书王洽和户部尚书毕自严。
毕自严将一份公文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自己看!江南三省联名上奏,言今岁桑蚕歉收,棉布滞销,漕运河道亦需疏浚。
请求减免三成税赋,漕粮北运也要求延缓两月!这…这分明是趁国之危,坐地起价!”
王洽叹了口气,将另一叠文书放下:“北疆各镇,蓟州、宣大的将士,赏赐要发,兵员要补,器械要修,哪一样不要钱?
没有江南的钱粮,边关顷刻就会生变。陆铮那边也来了信,川陕新政初见成效,但欲巩固根基,仍需朝廷在财赋上予以支撑…”
李标长叹一声,声音沙哑:“江南所奏,虽有夸大,却也非空穴来风。连年征战,民生已显疲态。
此前为解北疆之困,林汝元在江南行事过于刚猛,已积下不少怨气。
若此刻再行强压,恐真会激起民变。届时内忧外患齐至,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标看向毕自严,带着一丝恳切,“叔节,能否再从别处腾挪一些?漕粮之事,可否再与南京户部协商,哪怕先运抵半数,以解燃眉之急?”
毕自严无奈摇头,面露苦涩:“李阁老,你我都知,别处早已罗掘俱穷。
江南…他们这是看准了我们的软肋,用的是阳谋啊。”
……
汉中,总督行辕
陆铮看完了周墨林的密信和李标的私函,沉默良久,将信件递给一旁的沈继荣。
沈继荣细细阅后,眉头紧锁:“督师,江南此计甚毒。他们不言抗命,只诉艰难,挟‘民意’以令朝廷。
我们若强行推动,便是苛政扰民;若退让,则新政前功尽弃。”
陆铮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江南,最终落回川陕。“他们以为,扼住了钱粮咽喉,便可逼我就范。”他冷哼一声,语气转沉,“传令!”
沈继荣立刻肃然。
“第一,以我的名义回信李阁老,陈明川陕亦知朝廷艰难,明年上缴税赋,可在原额基础上,再增一成,以助国库,暂安人心。”
“第二,八百里加急告知林汝元,江南策略需变。暂缓对那几个顶级豪强的直接清算,转而扶持肯与我们合作的中小商贾。
让他设法打通往南洋、日本的商路,同时,催促福建那边,我们自家的市舶司要加快筹建!
他们想断我们的漕运和淮盐,我们就自己开凿新的水源!”
“第三,川陕内部,清丈田亩、盐政改革,力度不减反增!告诉下面的人,遇有豪强武力抗法,无需请示,以谋逆论处,立斩不赦,家产充公!
另外,着工房加紧勘探各地矿藏,尤其是铁、煤。招募能工巧匠,兴办学堂,我们要有自己的军械局,有自己的工匠营!不能永远指着江南的工匠和铁料!”
陆铮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的权力,来自于百年的财富积累和盘根错节的关系。
而我们的权力,终将来自于战无不胜的忠武军,来自于高效廉洁的官府,来自于这川陕之地能自己产出足够的粮食、钢铁和火炮!
看看到底是谁,更能掌握这天下的命脉!”
陆铮的应对,不再是简单的针锋相对,而是立足长远,多管齐下,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对手的优势,夯实自身的根基。
一场围绕经济命脉和发展道路的更深层次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