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带来一丝转机的,是那些派往乡间的小队。
一支由忠武军老兵和熟悉本地情况的降卒(已证明可靠者)混编的小队,在成都以西的崇庆州(今崇州市)地界,偶然发现了一个依山而建、防御森严的寨堡。
通过暗中查访和抓获的外出采购人员审讯得知,寨主乃是本地一豪强,与张献忠部曾有过勾连。
张部败退时,其趁机吞并了周边大量田产,并囤积了数量惊人的粮食,却紧闭寨门,对城中的惨状不闻不问。
消息传回,陆铮眼中寒光大盛。
“好一个坐拥粮山,见死不救的蠹虫!”他立刻点齐一千兵马,其中包含了部分急于表现、对本地豪强充满愤恨的“荡寇营”新兵,亲自率领,连夜奔赴崇庆州。
兵临寨下,那豪强起初还想依仗寨墙坚固和家中豢养的数百私兵负隅顽抗,甚至站在寨墙上喊话,言语间对陆铮这位“客军督师”颇多不敬。
陆铮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将随军携带的十数门轻型火炮推上前列。
“本督只问一遍,开寨,献粮!否则,寨破之时,鸡犬不留!”
冰冷的炮口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当第一发试射的炮弹轰然砸在寨墙上,留下一个狰狞的缺口后,寨内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寨门缓缓打开,那豪强面如死灰地跪在门口。
清点出来的粮食,堆积如山,远超想象。不仅有大米、小麦,还有大量易于储存的薯干、豆类。
陆铮当即下令,只留下少量兵马看守寨堡及涉案人员,将其主要头目锁拿带回成都审讯,其余大部粮食,立刻组织民夫车辆,火速运往成都。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陆铮以雷霆手段查抄崇庆州豪强、获得大批粮食的举动,产生了双重效应。
一方面,成都的粮荒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粥棚的粥终于能见得着更多的米粒了,绝望的气氛被冲淡了些许。
另一方面,四川各地那些囤积粮食、观望风色的士绅豪强们,则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督师,不仅打仗凶狠,整治起地方来,也同样毫不手软。
一些原本推诿的州县,态度开始变得暧昧,送来的文书里,开始出现“正在竭力筹措”、“不日即可解送少许”之类的字眼。
陆铮站在成都城头,看着一车车粮食运入城中,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靠抄家和大军威慑,能解一时之急,却非长久之道。
四川真正的恢复,需要稳定的秩序,需要流通的商业,需要田地里长出新的庄稼。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可偏偏,时间和他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北方的皇太极、朝中的政敌、山中负隅顽抗的张献忠残部、乃至这四川境内无数心怀鬼胎的势力,都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脚下的这座成都城,仿佛一艘千疮百孔的大船,刚刚堵住一个最大的漏洞,却仍有无数细小的水流,正在不断地渗入。
……
崇庆州豪强寨堡里抄没的粮食,如同给垂死的病人灌下了一剂猛药,让成都及其周边暂时吊住了一口气。
粥棚里升起的炊烟终于带上了一丝粮食的香气,而不是仅仅依靠野菜和树皮充数。
然而,陆铮站在粮仓前,看着那看似堆积如山的粮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杯水车薪,绝非长久之计。”他对着身旁的孙应元和新任的四川布政使司参政(由陆铮举荐的务实官员)沉声说道,“武力威慑、强行征调,只能治标,甚至可能激起更多隐怨。
四川欲定,根基在于粮秣自足,在于田野复绿。”
陆铮回到行辕,并未沉浸在暂时的缓解中,而是召集了所有能召集到的,通晓农事、水利的官员、老农,甚至包括一些在“赎罪营”中曾有过管理田庄经验的降卒。
“四川,本是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如今荒芜,非地不利,乃人祸所致。”陆铮开门见山,“本督欲使川中再无饥馑,诸位有何良策,尽可道来。”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农官颤巍巍道:“督师明鉴……当下最急迫者,乃是补种。
如今已近冬时,只能抢种些越冬小麦或是荞麦,然……种子奇缺,耕牛更是十不存一……”
“种子,我们去买,去换,去想办法!”陆铮打断他,“耕牛不足,就用人拉犁!告诉百姓,官府借给他们种子。
组织他们以工代赈,修复水利,清理田亩,谁清理出的田地,优先租给谁耕种,头三年,田赋只收一成!”
这是一个大胆的承诺,极大地让利于民,旨在最快速度地激发百姓的生产积极性。
“然,督师,”另一位官员忧心道,“即便风调雨顺,小麦、稻谷生长亦需时日,且对地力、水源要求极高。
眼下川中水利废弛,恐难有太好收成,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陆铮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思考的关键。他需要一种生长快、不择地、产量高的作物来度过这最艰难的时期。
“本督听闻,闽粤一带,有物名曰 ‘番薯’ ,亦名甘薯。”陆铮缓缓开口,他现代的知识此刻成为了最大的依仗,“此物耐旱耐瘠,山地坡地皆可种植,且产量极高,生熟皆可食,能活人无数!”
众人面面相觑,番薯之名,他们中少数人有耳闻,但皆视为海外奇珍或贫苦之物,从未想过在四川大规模推广。
“督师,此物……真能如您所言?”布政使司参政疑惑道。
“能!”陆铮斩钉截铁,“立刻派人,持本督手令及重金,快马前往福建,不惜一切代价,采购薯种,并招募精通种植的农户前来!要快,我们要赶在明年开春前,将薯种分发下去!”
他这是要引入一场农业革命,用高产的番薯来作为稳定民心的压舱石。
“此外,”陆铮继续部署,“屯田之事,必须立刻大规模推行!并非旧时卫所那般腐败的军屯,而是新式屯田!”
他看向孙应元:“将‘荡寇营’及部分忠武军辅兵,以‘屯垦营’为单位,部署在成都平原周边无主荒地及收复的官田上。
划拨土地,配给种子农具,平时耕种,闲时操练,寓兵于农!
所产粮食,除自给外,余者上交作为军粮储备,可按比例给予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