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大营
伤兵营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胡小栓左手缠着厚厚的布条(虎口撕裂,轻微骨裂),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坚毅了许多。柱子在一旁给他削着果子。
“栓子,你他娘命真大!要不是张参将(张焘)那一撞…”柱子心有余悸。
胡小栓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又想起张焘那如同战神般冲过来的身影,低声道:“…张将军救了我一命。”
“听说那几个下黑手的杂碎,被曹阎王抽了三十鞭子,革除军籍,赶出大营了!活该!”柱子恨恨地说。
正说着,张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营房门口。他径直走到胡小栓床前,看了看他的手:“恢复得怎样?”
胡小栓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被张焘按住。“回…回将军,好多了!”
张焘点点头,目光扫过营房里其他伤兵,声音洪亮却带着暖意:“演习见血,好过战场上送命!
你们今天受的伤,挨的疼,是保命的教训!记住,上了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要狠,对袍泽要信!
都给我好好养着,伤好了,老子带你们练真本事,让那些狗日的流寇知道,什么叫京营新军的刀!”
张焘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伤兵营的气氛为之一振。胡小栓看着张焘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受伤的手,心中那股憋屈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渴望取代——活下去,变强,像张将军那样,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下袍泽的命!
陆铮站在锦衣卫指挥使值房的屋檐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河南的坏消息如同这连绵的阴雨,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李自成亮出了獠牙,不仅劫掠粮草,更敢直接猎杀他的厂卫统领!这标志着流寇的威胁等级,已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河南官场的腐朽与背叛,更是触目惊心。
他手中紧握着那份染血的密报,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损失必须用血来偿还!河南的叛徒必须被揪出来碎尸万段!
李自成、刘宗敏…这些名字,已被他刻在了必杀的名单最顶端!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通州新军在血与火(哪怕是演习之火)中的蜕变,看到了张焘、曹文诏这些将领的担当。这或许是在这无边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弱火光。
“传令!”陆铮的声音斩钉截铁,穿透雨幕:
“北镇抚司精锐,抽调三分之一,南下河南!首要目标——追查褚怀恩遇袭案内奸、刺杀李自成、刘宗敏!授其临机专断之权,凡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听风’所部,全力配合‘辨骨’行动,并提供一切情报支持!同时,加大对漕运沿线、开封府、洛阳府及周边藩王动向的监控!”
……
开封城,河南巡抚衙门
河南巡抚樊尚燝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归德卫告急!许州粮道被断!洛阳周王一日三催援兵!更有甚者,昨日竟有胆大包天的流寇精骑,冒充官军,在开封府属县尉氏附近劫掠了一处盐税转运站!
这简直是在他樊抚台脸上狠狠抽耳光!
“废物!都是废物!”他忍不住将一份归德卫指挥使推诿塞责的呈文狠狠摔在地上,“卫所糜烂至此!将官畏敌如虎!流寇如入无人之境!”
更让樊尚燝心惊的是厂卫北镇抚司统领褚怀恩在许州遇袭重伤、番子死伤的消息。
这不仅是打厂卫的脸,更是将河南官场内部的脓疮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朝廷会怎么看他这个巡抚?
“抚台大人!京师八百里加急!” 幕僚几乎是冲了进来,呈上盖着兵部大印和北镇抚司特殊火漆的公文。
樊尚燝急忙拆阅,脸色瞬间煞白,继而涨得通红,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公文内容极其严厉:
皇帝震怒!申斥河南文武剿寇不力、吏治败坏、致使流寇坐大、竟敢劫掠藩产、袭杀朝廷命官(指厂卫)!
紧急任命:擢升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为“钦差河南等处整饬军务、查勘奸弊、提督厂卫事”,赐王命旗牌,节制河南境内所有官军及厂卫力量!(这是陆铮在御前力争的结果,赋予沈炼超越常规的巨大权力)
命通州新军参将张焘,即刻率本部精选之马步军三千(以原秦军精锐为骨干,辅以通州新军选拔之悍卒),星夜驰援河南,归沈炼调遣!
严令樊尚燝:全力配合沈炼、张焘,提供粮秣军需,肃清内部奸宄,戴罪立功!若再懈怠,严惩不贷!
“沈炼…张焘…” 樊尚燝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沈炼!
那是北镇抚司仅次于陆铮的活阎王!传闻中“辨骨”最冷酷的执刑者!张焘,更是以悍勇嗜杀闻名的秦军骁将!
朝廷把这两人派来,还给了沈炼如此大的权柄…这是要血洗河南官场,重塑厂卫之威啊!
几日后,开封城外,黄河渡口。
浊浪滔滔的黄河古渡,气氛肃杀。一队约数千人的精兵,盔甲鲜明,刀枪如林,沉默地列队于渡口空地。
虽经长途急行军,但队伍阵型丝毫不乱,一股百战余生的悍勇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大将,正是张焘!他端坐马上,面沉似水,目光如电扫视着对岸开封城的轮廓。
数艘官船缓缓靠岸。当先一艘船上,走下一行人。为首者身着御赐的麒麟服(钦差身份象征),外罩一件毫不起眼的玄色披风。他约莫三十许,面容清癯,肤色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冰冷,如同两口古井,不起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新任钦差、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便服、气息精悍冷冽的番子(“辨骨”精锐)。他们抬着几副蒙着白布的担架,上面躺着的是重伤昏迷的褚怀恩和另外两名重伤番子。
沈炼的目光首先落在担架上,在褚怀恩染血的绷带和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目光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但转瞬即逝。他缓缓抬头,看向张焘。
“张将军。”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如同金铁摩擦,“辛苦了。”
张焘在马上抱拳,声音洪亮:“末将张焘,奉旨率部听候沈大人调遣!愿为大人前驱,荡平流寇,肃清奸宄!”
“好。”沈炼只淡淡回了一个字。他的目光扫过张焘身后那数千杀气腾腾的锐卒,又转向匆匆赶来、额头冒汗的河南巡抚樊尚燝及其随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