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北镇抚司诏狱深处。
阴冷潮湿的石室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前霸州通判钱有德瘫坐在草席上,早已不复昔日官威,面色灰败,眼神涣散。他身上的绸缎官袍被扒去,只穿着单薄的囚衣,冻得瑟瑟发抖。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两个面无表情的北镇抚司校尉走了进来,将一份厚厚的卷宗和一盒印泥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钱有德,”为首的校尉声音冰冷,“你贪墨军粮、亏空库银、包庇豪强、勒索百姓、阻挠清丈、纵容亲属行凶…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这是你的罪状!画押吧。”
钱有德浑身一颤,挣扎着扑过去,只看了一眼卷宗首页罗列的罪状和附在后面那些他亲笔签押的假账、豪强贿赂的礼单、苦主血泪控诉的证词…便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完了!全完了!厂卫的手段,竟如此迅疾狠辣!连他藏在奶妈老家的几箱银子都被起获了!
“不…不!这是诬陷!我要见张御史!我要见…”他嘶声哭嚎。
“张正言?”校尉嘴角勾起一丝讥讽,“他自身难保!都察院左都御史大人已收到督公呈送的罪证,震怒非常!
张正言识人不明,包庇门生,已上书自请处分,闭门待参了!谁还会管你?” 校尉蹲下身,抓起钱有德冰冷颤抖的手,强行按向印泥,然后重重摁在罪状末尾。
“画了押,少吃点苦头。”
鲜红的手印如同死亡的标记,印在了密密麻麻的罪状上。
钱有德彻底瘫软,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他成了陆铮反击都察院、震慑地方、推进清丈恢复大计的一颗冰冷棋子。他的命运,在踏入诏狱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顺天府衙
孙如游看着北镇抚司送来的钱有德认罪书副本,以及都察院关于张正言“闭门待参”的公文抄件,心中感慨万千。
陆铮这一手,干净利落,既除掉了地方毒瘤,又狠狠敲打了都察院,更给他顺天府扫清了推行“安民归业”的一大障碍!
效率之高,手段之精准,令人心悸,也令人…佩服。
“府尊,”府丞面带忧色地进来,“刚接报,东直门外‘栖流所’收容的流民中,出现疫病征兆!已有数人发热呕吐,恐是伤寒!”
孙如游心头一紧!流民聚集,卫生条件差,最易爆发疫病!若蔓延开来,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引发京师恐慌!
“立刻!”他霍然起身,“封锁栖流所!调集惠民药局所有医官、药材!
所需费用,本府一力承担!同时,行文太医院,请求支援!另外…”孙如游顿了顿,压低声音,“将此疫情,密报北镇抚司‘听风’所部!请其协助管控消息,严防奸人造谣生事!”
孙如游第一时间想到借助厂卫的力量来控制局面,这是基于霸州案后建立的信任与默契。
棉花胡同,陆宅
后园的海棠树下,苏婉清正与几位交好的官眷品茗。
气氛看似闲适,但夫人们眉宇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钱有德案和张正言的倒台,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京官眷属圈中激起了巨大波澜。
“陆夫人,您府上这海棠,开得真是雅致。”礼部某侍郎夫人强笑着恭维,眼神却有些闪烁。
“是啊,比外城那些花木,看着就让人舒心。”另一位夫人意有所指地附和。外城的疫情消息虽被严控,但风声已在官眷圈中悄然流传。
苏婉清微微一笑,娴静地斟茶:“花开花落,皆是自然。外城的花木,经历风霜,能活下来便是坚韧。府尹大人正全力救治,想必很快便能无恙。”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安抚了众人,又表达了对顺天府的支持和对丈夫能力的信任。
陆铮在书房接到了孙如游关于疫情的密报和“听风”关于流言管控的请示。陆铮迅速安排亲卫:
1. 全力协助顺天府,调集锦衣卫内通晓医理的番子(厂卫系统内有专门人才),协助惠民药局防疫。
严控栖流所进出,对造谣传谣者立拿严办!所需银钱,若顺天府不足,可从抄没钱有德的家产中暂支。
2. 监控舆情,严密监控市井坊间及官员圈子的议论,重点打击借疫情攻击朝廷恢复举措或煽动恐慌的言论。
3. 去信袁崇焕,将京师疫情及防疫举措(尤其是流民聚集易生疫病这一点)抄送辽东袁崇焕。辽西亦有流民安置点,需引以为戒!
处理完公务,他走到窗边。苏婉清送走官眷,正独自在海棠树下清扫落花,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陆铮心中微动。他知道妻子今日茶会上定也承受了无形的压力。他走出书房。
“婉清。”
苏婉清回眸,看到丈夫,眼中露出温婉笑意:“夫君忙完了?”
“嗯。”陆铮走到她身边,看着一地粉白的花瓣,“今日…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苏婉清摇摇头,轻声道,“只是…外城的百姓,还有那些流民…他们才是真苦。孙夫人是个明白人,她懂。”
苏婉清将手轻轻放在陆铮手臂上,“夫君,尽力便好。这世道…非一人之力可挽。”
陆铮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理解与包容。
他抬头望向辽东方向,目光深邃。京师的疫情是疥癣之疾,可控。真正的威胁,在远方。
……
西北,黄龙山。
黄龙山外围,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型官军粮寨,此刻已陷入血火地狱!
喊杀声震天动地!李自成率领数百名挑选出来的精锐老卒(多为边军、驿卒出身),如同鬼魅般从寨后陡峭的山崖攀援而上,突入毫无防备的后营!
他们沉默而高效,淬毒的短弩和锋利的短刀在火光中闪烁,守军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被割喉。
“敌袭!后面!后面有贼人!” 凄厉的警号终于响起,但为时已晚!
“杀!” 李自成一声怒吼,如同猛虎下山,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瞬间将一名扑来的官军队长捅穿!
他身后的老卒们结成紧密的小阵,长枪攒刺,刀盾配合,在混乱的营地里掀起腥风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