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号的清晨五点半，陆沉是被生物钟掐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缕淡金色的晨光漏进卧室，在浅灰色的床头灯罩上投下一道窄窄的亮斑。
他动了动手指，掌心触到身侧温热的柔软。
李若雨正蜷成小小的一团，真丝睡裙的吊带滑到臂弯。
发梢沾着枕头上的薰衣草香，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锁骨。
“你怎么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尾音轻轻上扬。
陆沉偏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伸手替她把滑落的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微烫的耳垂：
“今天开业。”
“哦对。”
李若雨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晒够太阳的猫。
“你定闹钟了吗？别太赶。”
“不用。”
陆沉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心窜上来，倒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摸黑往卫生间走，却在挤牙膏时顿住。
电动牙刷的充电底座空着。
“昨晚王浩落这儿了。”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摸出抽屉里的普通牙刷。
泡沫在齿间漫开时，听见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混着王浩的大嗓门：
“陈凡你扶稳！梯子要歪了！”
等他收拾完下楼，客厅已经像个被揉开的彩虹糖纸。
浅米色墙面上挂着“甜禾”烫金logo的横幅，王浩踩在折叠梯顶端，左手举着胶带。
右手拽着横幅一角，梯子被他晃得吱呀作响：
“陈凡你倒是扶重点！我这要摔下去，你可得背我去医院！”
“祖宗，我都快成你的拐杖了。”
陈凡半蹲在地上，双手攥着梯子腿，额角挂着薄汗。
他抬眼看见陆沉，咧嘴笑：
“陆董来得正好，帮我们看看横幅正不正？”
陆沉放下公文包走过去，踮脚瞥了眼。
“左低右高，往左边挪十公分。”
“得嘞！”
王浩调整好位置，拍拍手跳下来。
“还是陆董有眼光。”
他转身看见李若雨从楼梯上下来，立刻吹了声口哨。
“若雨姐今天真好看！”
李若雨换了件浅蓝的真丝衬衫，袖口松松挽到小臂。
米白阔腿裤衬得腿型修长，头发盘成松松的发髻。
只斜插了一支珍珠簪子，耳后别着朵雪白的小苍兰。
“别贫。”
她接过陆沉手里的咖啡杯，指尖碰了碰他手背。
“试吃台的桌布歪了，帮我拉一下。”
陆沉跟着她走到展示区。
原木长桌上铺着月白色亚麻桌布，边角被风掀起个小角。
他伸手按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
“紧张吗？”
“比你当年硕士答辩还紧张。”
李若雨低头理桌布，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刚才帮你整理西装，领带又歪了。”
她指尖勾住他领带结，仔细调整到正中央。
“别再像上次开会那样，被客户盯着笑。”
“不会了。”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闻到熟悉的橙花精油味。
“这次有你在。”
七点整，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甜禾的临时展厅在大学城附近的文创楼三层。
楼下是家卖手作陶瓷的小店，飘来若有若无的陶土香。
推开通往三层的玻璃门，暖黄的壁灯沿着墙面铺展。
照得“用新鲜做孩子的第一口甜”的标语愈发柔和。
展柜里摆着二十多份包装设计稿，最中间的是陆沉亲自画的初稿。
圆滚滚的小熊抱着果泥瓶，憨态可掬。
二楼是体验区，摆着四张原木桌椅，铺着蓝白格餐垫。
墙上挂着孩子们画的水果涂鸦，据说是刘嘉怡从女儿幼儿园“骗”来的。
王浩举着遥控器打开主灯，暖光裹着墙上的气球，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他冲陆沉招招手：
“陆董，站这儿试试。对，肩膀放松，比昨天录视频时自然多了。”
陆沉望着落地窗外逐渐热闹的街道，听见远处小学的上课铃，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实验室熬的那些夜。
那时他盯着显微镜下的添加剂颗粒，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做出让孩子放心吃的东西……
如今，这个念头终于要落地了。
八点十分，第一波客人到了。
“若雨！我们来啦！”
林子涵的声音先撞进来，紧接着是刘杰的闷笑。
两个姑娘扎着高马尾，林子涵手里举着束向日葵。
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刘杰背着个帆布包，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你们怎么来了？”
李若雨迎上去，接过向日葵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庆祝我们若雨男朋友的公司开业啊！”
林子涵戳了戳陆沉肩膀。
“别光顾着傻乐，等下试吃要给我们留份最大的！”
她转身从刘杰包里掏出个锦盒。
“对了，这是我们班宝妈凑的礼物。说是要给你们当贺礼。”
锦盒打开，是三十罐手工果酱，玻璃罐上贴着便签。
写着“祝甜禾越做越好”“宝宝爱吃才是真好”。
李若雨眼眶微微发红，挨个道谢。
紧接着，陆沉的父母到了。
陆爸爸穿了件藏青poLo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盒明前龙井；
陆妈妈攥着李若雨的手，从头到脚打量：
“这孩子真精神，比照片里还好看。”她指尖划过李若雨耳后的小苍兰，“这花衬得你更素净。”
“阿姨您谬赞了。”
李若雨笑着引他们到休息区。
“先喝杯茶，试吃马上开始。”
陆爸爸拍了拍陆沉肩膀，目光扫过展厅：
“紧张不？”
“不紧张。”
陆沉摇头，却悄悄往李若雨那边挪了挪。
她正帮刘嘉怡摆蛋糕，围裙上沾了点奶油，发簪歪了也不自知。
九点整，开业仪式正式开始。
陈凡套了件浅灰西装，平时总爱穿的帆布鞋换成了皮鞋，手里攥着话筒，耳尖还泛红：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是甜禾食品有限公司开业的日子……”
“停！”
王浩突然从后台探出头，往他嘴里塞了颗溶豆。
“别念稿子，说点实在的。”
陈凡嚼着溶豆笑：
“行，那我换个说法——甜禾不是什么大公司，就是几个年轻人想给孩子做点放心吃的零食。我们陆哥读研时天天泡实验室，测了上百种原料；若雨姐为了找靠谱果园，在云南蹲了半个月；我和浩子跑遍周边代工厂，就为挑台最干净的机器……今天，我们终于把‘想’变成‘做’了。”
台下掌声响起。
陆沉攥着话筒的手有点抖，抬头时看见李若雨站在第一排。
眼里闪着光，像有星星落进去。
“大家好，我是陆沉。”
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
“我学习时曾做过儿童零食的调研。我发现市面上很多产品，要么添加剂堆成小字报，要么甜得像在喝糖水。我们团队商量了很久，决定做一款‘能让家长放心的零食’——不用防腐剂，不用人工色素，果泥用云南冰糖橙现榨，溶豆用新西兰乳粉，连包装都是可降解的玉米淀粉……”
他顿了顿，看向台下扎马尾的宝妈：
“昨天有位妈妈给我发消息，说她两岁的宝宝吃了我们的试吃装，居然主动抓着空袋子说‘再吃一口’。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熬夜改配方、蹲仓库验货的日子，都值了。”
“那保质期多久？”
宝妈举手提问。
“常温七天，冷藏十五天。”
陆沉答。
“因为我们没加防腐剂，所以保质期短，但更新鲜。”
“那我肯定买！”
宝妈点头。
“我家娃就爱吃没乱七八糟添加的。”
“还有果泥的糖度呢？”
另一位奶奶挤过来。
“我家小孙子不能吃太甜。”
“我们只用了水果本身的糖分。”
李若雨不知何时站到了陆沉身边，接过话头。
“您看配料表，只有水果、柠檬汁和少量苹果汁调酸，没额外加糖。”
奶奶眯眼看了看展柜上的包装，笑出了褶子：
“那给我家宝试试。”
仪式的最后是剪彩。
李若雨捧着金剪刀走上来，指尖碰到陆沉的手：
“我帮你拿。”
两人一起剪断红绸时，礼炮“啪”地炸开，彩色纸屑簌簌落在每个人肩头。王浩欢呼着蹦起来：
“开业了！我们成了！”
刘嘉怡笑着拍他后背：
“别摔着，等下还要搬货。”
剪彩结束后，试吃环节开始。
展柜前很快围满了人。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小勺子，挖了口芒果果泥，眼睛立刻弯成月牙：
“妈妈，这个不酸！”
她奶奶凑过去闻了闻：
“嗯，有股橙花的香。”
白发爷爷捏了颗溶豆丢进嘴里，吧唧嘴：
“软乎，不粘牙，比我孙子的磨牙棒强。”
林子涵挤过来：
“陆沉，这个西柚味的给我留一口！”
她舔了舔勺子，冲李若雨眨眼。
“若雨姐，你这男朋友公司要是成了，我第一个入股！”
李若雨站在旁边，帮着解答问题：
“这个果泥用的是云南元谋的冰糖橙，每天凌晨现摘，冷链运输过来；溶豆用的是新西兰Rmp认证乳粉，蛋白质含量比普通的高30%……”
她声音温和，条理清晰，陆沉看着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中午十二点，宾客陆续离开。
刘嘉怡抱着定制蛋糕过来，奶油上写着“甜禾开业大吉”，周围缀着新鲜草莓和蓝莓：
“若雨，切蛋糕！”
蛋糕是李若雨前晚在家做的，刀柄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陆沉握着刀，李若雨托着盘子：
“第一块给王浩。要不是你非说‘开业必须有仪式感’，我们至于这么累吗？”
“第二块给陈凡。主持得比我好多了。”
王浩啃着蛋糕含糊不清。
“第三块……”
陆沉看向李若雨，眼里带着笑。
“给宝宝。哦不，给若雨。”
李若雨咬了口蛋糕，奶油沾在嘴角。
陆沉抽了张纸巾，轻轻帮她擦掉：
“甜吗？”
“甜。”
她笑。
“因为里面有我们的心血。”
下午两点，王浩和陈凡去对接代工厂的送货事宜。
展厅只剩陆沉和李若雨。
他坐在沙发上翻访客登记本，密密麻麻记了三页：
有宝妈留了微信，说想长期订果泥；有社区团购的团长问能不能供货；
还有个做母婴博主的阿姨，当场加了李若雨好友，说“明天就去你们仓库拍素材”。
李若雨端着柠檬茶过来，挨着他坐下：
“今天怎么样？”
“比想象中好。”
陆沉合上本子。
“有个超市采购问能不能进他们门店，说先试销十箱。”
“那太好了！”
李若雨靠在他肩上。
“我就说，我们的产品肯定行。”
她身上有淡淡的橙花味，混着蛋糕的甜香。
陆沉侧头看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睫毛忽闪忽闪的。
“累吗？”
他问。
“不累。”
她摇头。
“反而很开心。”
傍晚六点，两人一起收拾展厅。
陆沉蹲在地上捡气球碎片，李若雨擦着展柜玻璃：
“今天有个奶奶说，她孙子以前不肯吃辅食，现在能吃小半瓶我们的果泥了。”
“还有个妈妈说，果泥的包装撕拉设计很贴心，单手就能开。”
陆沉把碎片扔进垃圾桶。
“这些细节，都是你提的。”
“是你先说‘要让家长单手也能给宝宝喂东西’。”
李若雨笑。
“我只是细化了一下。”
收拾完最后一盏灯，两人瘫在展厅的懒人沙发上。
王浩发来视频：
“陆董，今天卖了五十八单！代工厂说明天早上八点加急生产！”
陈凡的声音跟着传来：
“还有个宝妈要加盟，问我们有没有区域代理政策。”
陆沉笑：
“加盟的事等我们稳定三个月再说。”
“知道知道，你别操心。”
王浩挂了视频，陆沉转头看向李若雨。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公司？”
“好啊。”
她咬着外卖盒里的鸡腿。
“我想帮着整理订单，顺便看看新到的包装样品。”
深夜十点，陆沉抱着李若雨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床头的营业执照上。
烫金的“甜禾食品有限公司”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李若雨摸着执照的封面：
“今天剪彩时，你好像不紧张了。”
“因为有你在。”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以前我总觉得，创业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才明白，是你站在我身边，把我的梦想变成了我们的。”
李若雨笑了，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胸口：
“陆沉，我好开心。”
“我也是。”
他抱紧她。
“因为有你在，所有的辛苦都有了甜味。”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可屋里的温度，比任何夏天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