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洞外的天空不是我所熟悉的蓝色,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灰暗,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尸布蒙住了整个苍穹。没有太阳,没有云彩,只有这种令人绝望的灰。我爬出栖身的洞穴,四肢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几百年,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的咔咔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我从未闻过的气味——腐烂、腐朽、死亡。那不是单一的气味,而是千万种腐败混合在一起的恶臭,钻进我的鼻腔,黏在我的舌根,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我本能地捂住口鼻,但那股气味似乎已经渗透进了我的皮肤,我的血液,我的灵魂。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四周静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沉闷声响,但那声音也不对劲——太沉重,太狂暴,像是大海正在发怒。
我踉跄着向前走去,脚下的土地松软得异常,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尸体上。当我低头看去时,才发现那不是错觉——地面上确实铺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有鸟类,翅膀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有走兽,腹部胀大得几乎要爆裂;还有无数我叫不出名字的生物,它们的眼睛空洞地瞪着天空,仿佛在质问着什么。
最令我震惊的是那些参天大树——或者说,曾经是参天大树的东西。现在它们只剩下焦黑的树干,像一根根指向天空的枯指。树皮剥落,露出内部腐烂的木质,有些树干上还挂着不知名生物的残肢,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不得不扶住一棵倒下的树干稳住身体。树干在我手下碎裂,化作一滩黑色的粉末。这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我努力回想灾难发生前的事情,但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我只记得天空突然变得血红,然后就是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再然后,我就躲进了那个洞穴,失去了意识。
有人吗?我喊道,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海浪的咆哮和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我继续向前走,不知目的,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我的脚踩过一具具尸体,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空气中飞舞着灰烬和不明颗粒,落在我的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走了不知多久,我的双腿已经麻木,喉咙干渴得像是着了火。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山洞——一个不起眼的洞口,隐藏在几块巨石后面。若不是那声音,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它。
你来了。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我猛地转身,四下张望,但除了荒芜和死亡,什么也没有。
谁?谁在那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在这里呢。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我确定它来自那个山洞。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气从洞口涌出,冻得我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但某种说不清的力量又推着我向前。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断肋骨逃出来。理智告诉我应该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但我的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向洞口迈去。
洞内比我想象的还要黑暗,只有从洞口透入的微弱光线让我勉强看清脚下的路。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腐臭味,比外面还要强烈十倍。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我看到了它。
那是一条恐龙。不,准确地说,是恐龙的残骸。它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半个洞穴,皮肤溃烂,露出下面的骨头和肌肉。它的眼睛——天啊,它的眼睛还活着,在腐烂的面孔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想逃跑,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你...刚才是你叫我吗?我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生物——我无法称它为动物,因为它明显具有智慧——缓缓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它腐烂的颈部肌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
是的,它的声音像是从深渊中传来,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音,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千年了。
几万年?这不可能。我的大脑拒绝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差人给你送的邮件你收到了吗?它问道,腐烂的眼睑费力地眨动着。
邮件?什么邮件?我彻底糊涂了,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邮件。
不可能,它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我是从不周山发出的。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力量,你是不是叫和平使者?
我愣住了。和平使者?那是我的名字没错,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我是在一次和平抗议活动中得到这个绰号的,后来就成了我的代称。
是...是的,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但那只是...
那就对了,它打断了我,声音突然变得急切,那我问你,你在我发的邮件包中,有一个共工脊柱残片。
共工?脊柱残片?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共工是中国神话中的水神,传说他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塌地陷...但这和现实有什么关系?至于脊柱残片...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小布袋——那是我从不离身的护身符,里面装着一块奇怪的骨头碎片,是我在考古现场偶然发现的。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某种古代动物的化石。
有...有呀,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但那只是一块化石...
那不是普通的化石!恐龙突然激动起来,整个洞穴都随着它的声音震动,碎石从洞顶掉落,那是我们这个纪元的圣物,是共工脊柱的残片!
它的激动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大块腐烂的组织从它口中喷出。等它平静下来,它看起来更加虚弱了,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我曾是这个纪元的末代王,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悲伤,我们这个纪元前后经历了6500万年,146代的传承...
6500万年?我的头皮发麻。恐龙统治地球的时间确实大约有1.6亿年,但6500万年...这数字太精确了,不像是随口编造的。
在我手上收到上代传承的那个共工的脊柱残片,它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微弱,这个残片用于化险危机,它可以打开世纪之门,还可以抵御想不到的困难...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小布袋,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温暖从那里扩散开来。那块我一直以为是普通化石的骨头碎片,此刻似乎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把它交给了你,恐龙王说,它的眼睛开始失去焦点,这是上一代王主交代的...我等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情...
洞穴里的温度似乎在升高,恐龙王身上的腐烂速度明显加快了。它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下面发黑的骨骼。
另外,它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为人类一定要构建和谐社会,保持生态平衡而努力...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必须俯身靠近才能听清。
我们这个社会...问题...失去和谐...族群相互斗争...我们的族群发展过分强大...掌管了一切...又且过度掠夺自然资源...造成生态失衡...
它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我的心脏。这不正是人类正在做的事情吗?过度开发,环境污染,物种灭绝...
引起其它族群不满...而联合暴动...去天庭告状...天庭下令灭的我们...进入下一纪元...就是你们人类纪元...
天庭?灭族?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这是神话还是现实?但眼前的景象不容我质疑——一个活生生的恐龙正在向我传递跨越千万年的讯息。
我说完了...你走吧...我也走了...它的眼睛终于完全暗淡下来,庞大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
等等!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想要触碰它,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我...我该怎么做?人类...我们会不会...
它已经无法回答我了。在它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它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微笑,然后,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那个占据半个洞穴的庞大身躯化为一滩清水,渗入了地下。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但胸前布袋中越来越强烈的温暖提醒我,那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我跌跌撞撞地跑出洞口,看到了一幕令我永生难忘的景象——
灰暗的天空被一道金光撕裂,太阳——真正的太阳——第一次出现在灾变后的天空中。阳光像利剑一样刺穿云层,照在我身上,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我沐浴在阳光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涌动。恐龙王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构建和谐社会,保持生态平衡...
我低头看着胸前发光的布袋,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变。我不是偶然幸存下来的,我是被选中的。被一个已经灭绝的文明选中,来防止同样的悲剧在人类身上重演。
太阳越升越高,驱散了空气中的腐臭和灰暗。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我的洞穴,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新的纪元,新的使命。
当我再次躺下时,那块共工脊柱残片紧贴在我的胸口,它的温暖让我安心。明天,我将开始我的旅程——为人类,为地球,为所有生灵。
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恐龙王的声音:记住...平衡...和谐...
然后,我沉入了无梦的睡眠,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我的使命真正开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