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李世英首先喊上一大队的拖拉机手,去砖厂装了一千来块砖,又带了杨允华,从九大队那边绕路过河,去了杜新华家那边。
章进兴愿意做牛骨麻将,李世英就让他和穆先白俩人先找一些牛骨头,用大锅煮透了,再用小刀将骨头上面的油脂刮一遍。
给杜新华的邻居砌了火炕,回到一大队,李世英又继续组织社员们开窑烧砖,随后一大队又接到了十多个要做火炕的订单,都是四大队和六大队那里的社员。
李世英便让杨允华和赵雪峰带队去四大队干活,他则带了些社员去六大队。在他教的这些“徒弟”里面,赵雪峰是最用心学的,杨允华虽然脾气急躁了些,但人很聪明,学起来也挺快。
所以他打算再培养几个人来,这样将来业务多了,就可以各自带队,也不用他操心着到处跑、分身乏术。
白天忙碌完,回到家,章进兴和穆先白就跑来,三个人一起做牛骨麻将。李世英有理论知识,但实操不足,所以前期做一张麻将牌出来很费功夫,但他从来都不是个急性子,做废了那就重新再来,反正对于他们而言,时间是最充裕也是最不值钱的。
关于火炕的订单也渐渐多了起来,虽说是夏日,但边疆的秋天很短,冬天来得很早也很快,所以农闲时间各大队的社员们凑在一起闲聊时,关于火炕就慢慢传播了开来。
这天又是周末,对于农村而言,是没有休息日一说的,李世英在六大队带着几个社员们砌了两个火炕,耐心地教导之后,就把队伍交给了罗振江。
实际上跟着他一起去六大队干活的几个社员里,高志宁的手艺算是学到了,但李世英不怎么喜欢这个碎嘴而且说话不过脑子的家伙,就让更加老实的罗振江带队了。
他这一个多星期当真是连轴转,要安排砖厂开工、要带队去砌火炕、晚上还得被章进兴和穆先白拉着锯牛骨,忙得有些头晕,便打算忙里偷闲一个下午。
然而下午七点多,去炸树开荒的周培俊就找了过来:“小李啊,河对岸有个姑娘找你呢。”
李世英猜测应该是叶娟,便出了门,先去牧业小队的马棚那里借了匹马,便朝着巩乃斯河那边赶去。
夏日的一道河、二道河之间的河滩上,放眼望去是一片广阔的青草地,时不时能看见一蓬蓬紫色、粉红色的小花簇集成为一片,吸引了蝴蝶和蜻蜓到处飞舞。
一道河的河边散落地放了二十多匹马儿,有个哈萨克牧民小伙子正躺在一棵树下的阴凉处,用帽子盖着脸在那里睡觉。
穿过两条巩乃斯河的支流,向着东边走去,李世英颇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片肥沃的河滩地,已经开荒出了几百亩的土地出来了。
一大队的社员们就像是蚂蚁一般,从李世英前年来到后,每年的农闲时分就一点一点地将原始树林砍伐了、土地的碎石、树根都清理了,便硬生生地将这里都开垦了出来。
去年时张全义曾组织社员们翻土、撒草木灰,由于炸树的工作一直在进行着,所以开垦出来的土地并没有第一时间种植农作物。
风从河面吹来,便夹杂了泥土的清香,李世英望着这一片从树林变为农田的土地,突然有些走神。
他是九十年代离开这里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他曾回来看望过仅剩的几个老朋友,那时候二道河已经被人力填平、一道河也变得窄了许多,于是大片的土地就从一道河一直延伸到了巩乃斯河之间。
这里几千亩的黑土地被村里的干部承包给了外省人,按理说每一个本村户口的老百姓都可以每年分到一笔钱,但他的一个老伙计说,从得知土地被承包后,他家里两口人,总共只分到了不到三千块钱。
每次去大队询问,村干部就不耐烦地说,这个钱会分到村民手里的,但前前后后说了好几年,依然不见动静。
李世英记得,村里的土地承包价,从一亩地一百多块钱涨到一千多,这些钱最终流向何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却无可奈何。
这让现如今的李世英顿时发出了一声长叹,他记得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后,他和村里的伙伴们可是又辛苦了好几年,才终于把巩乃斯河北岸的树林都开荒了出来,最终与四大队那边连接成一片的。
李世英晃了晃脑袋,没有让前世的那些往事搅扰了心情,按照周培俊的指引,沿着河边向东而去,很快就在河对岸的树林边看到了叶娟的身影。
这一段巩乃斯河的河面很宽,河水湍急,骑马是无法趟过河的,因为在哪里可以过河,哈萨克牧民们早已经尝试过而且摸索出来了。
看到有人在河对岸骑马过来,叶娟仔细看了一眼,便使劲儿地挥了挥手,远远地喊了一句。
李世英大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厂里有职工想要砌火炕!”
夏日的风儿从河面吹过,李世英没听清楚,便小心翼翼地赶着马儿从岸边缓缓下去,朝河中心走了两步。真的只有两步,因为马儿也不傻,意识到再往前的话就要陷进去了,于是只在河边打转。
李世英努力地勒住了拼命想要回头的马儿,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叶娟的喊声,想了想,便大喊:“有几个人要砌火炕?砌多大的?你那里带了纸和笔没有?写下来包在石头上丢过来!”
叶娟摇了摇头,李世英便从书包里摸出木工笔,从笔记本上撕下两页纸,又用一个小布袋装了一块鹅卵石,仔细地系好,站在河边使劲儿抛到了河对岸。
那匹马儿好容易上了岸,转身就要逃,被李世英死死拉住了缰绳,然后费力地将马儿的前腿绑在了一起。
他这一次骑来的不是往常经常骑的那匹棕马,而是一匹白马,主要是其他马儿都被借走了,就剩下这么一匹过于活泼的马儿。
若是不将这马儿就地绑住,李世英非常确信,他只要一个不注意,这匹白马撒丫子放开了跑,能从伊犁一直跑到巴黎不带歇的。
河对岸的叶娟已经找到了李世英丢过来的小布袋,她觉得李世英还是很细心的。刚才看到李世英骑一匹白马来,她还以为李世英是有意的,现在看见李世英在与那匹马儿拉扯,一点儿都不像是白马王子,她觉得这一幕很是有趣,便偷偷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