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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弘毅病逝拉萨的哀讯传至京城,举朝震动。追赠、荫庇的恩旨如雪片般飞向陆府,极尽哀荣。然而,在这哀荣背后,是帝国中枢对西藏未来局势的深深忧虑。陆弘毅经营十五载,根基虽立,但人亡政息的风险依然存在。谁能接过这根沉重无比的接力棒?
朝堂之上,争议纷起。最终,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被提了出来——陆海,陆弘毅之孙,时年三十有五。
承继:来自海洋的继承人
陆海,与其祖父陆弘毅的科举文官出身截然不同。他少年时便显露出对兵事舆地的浓厚兴趣,不喜经义,尤爱舟船。后得皇帝特许,未走科举正途,而是进入了帝国初建不久的福建水师历练。十几年间,从见习军官一路升至水师参将,巡防东南海疆,剿灭海盗,与西夷商船队周旋,见惯了波涛汹涌与异域风情。他思维敏捷,果决勇毅,身上带着一股与其祖父沉静内敛截然不同的、来自海洋的开拓与机变之气。
任命陆海为新的钦差协理、西藏宣慰使,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险在陆海毫无治理边疆,尤其是西藏这种特殊地域的经验;妙在他继承了陆弘毅的政治遗产与忠诚,且其水师背景带来的全局视野和应变能力,或许能打破西藏目前的治理僵局。
临行前,皇帝在养心殿单独召见陆海。
“陆海,汝祖文襄公,为帝国奠定西陲,功在千秋。然西藏情势复杂,非比海疆。朕不以科举出身拘你,是看中你的胆略与机变。此去,非为守成,乃在‘固本’与‘拓新’ !望你不负你祖父之名,亦不负朕之所托!”
陆海跪伏于地,声音坚定:“臣,陆海,必竭尽全力,固帝国之根本,拓雪域之新局,万死不辞!”
西行:穿越父辈的足迹
陆海没有选择舒适的官道,而是刻意重走了当年其祖父王坚、陆弘毅进军西藏的路线。他从成都出发,过雅州,越金川故地,抵昌都,再至林芝。这一路,他走得很慢。他去看那些残存的碉楼,抚摸营汛坚固的石墙,倾听当地老兵和归顺头人讲述当年的血战与其祖父理政的往事。
在昌都,他停留了整整一月。他翻阅了宣慰使司存档的所有文书,尤其是陆弘毅亲手批注的那些,试图去理解祖父每一个决策背后的深思熟虑。他看到了开拓的艰难,也看到了治理的琐碎与瓶颈。他站在昌都城头,仿佛能看到祖父当年在此呕心沥血,经营大后方的身影。
当他最终抵达拉萨,踏入那座承载了祖父最后十五年生命的宣慰使司衙门时,心中已无初时的忐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他首先做的,并非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而是在格桑(已老迈,但仍镇守拉萨)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大昭寺、布达拉宫,以其祖父继任者的身份,进行虔诚的礼拜和丰厚的布施,重申帝国尊崇佛法、保护寺产的承诺,稳住了宗教界的心。
洞察:海洋思维与高原现实的碰撞
陆海没有急于改变其祖父定下的基本方略。他花了数月时间,轻车简从,深入拉萨河谷、藏北草原,甚至远赴后藏日喀则巡视。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耳朵去倾听。
他看到了帝国统治下表面的安宁,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下的暗流:
· 经济的依赖与脆弱: 西藏的经济命脉严重依赖内地的茶叶、布匹输入,自身产出单一,抗风险能力极低。一旦茶道受阻,立生乱象。
· 治理的“表面化”: 流官的治理大多停留在宗一级,难以深入溪、村,基层权力依然被旧势力把持,帝国的政令如同浮油于水。
· 军事的“静态化”: 驻军固守要点,威慑有余,但缺乏机动应变能力,对于广袤的藏北、阿里地区,控制力实则有限。
来自水师的经历,让他习惯于思考航路的开辟、风浪的应对与远方的威胁。他意识到,祖父陆弘毅如同一位高明的匠人,为帝国在西藏打造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但这座“堡垒”还需要更通畅的“血管”(经济)、更深入的“根系”(基层治理),以及能预警远方风暴的“了望塔”。
新政:在继承中寻求突破
基于此,陆海开始推行一系列带有他个人印记的“新政”:
1. “以商固本”——开拓新的生命线: 他上奏朝廷,请求扩大西藏与云南、青海(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的民间贸易渠道,不再仅仅依赖川藏一线。鼓励内地商队带来更多种类的商品,并尝试引导西藏本地发展毛纺、药材加工等手工业,减少单一依赖。他甚至设想,未来若能稳定西疆,是否可以探索经西藏与西域(中亚)的贸易可能性?这带有浓厚海洋贸易思维的构想,在当时显得颇为大胆。
2. “深耕基层”——推行“流官下乡”试点: 他挑选数名精通藏语、富有朝气的年轻流官,给予他们更大的自主权,派驻到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溪”中长期驻扎,任务是“与民同住,学习藏语,调解纠纷,推广农技”,不追求立刻的政绩,只求真正融入基层,建立信任,为未来更深层次的治理打下人事基础。
3. “精兵机动”——组建“雪山轻骑”: 在格桑的支持下,他从驻军和“西藏忠勇营”中遴选精锐,组建了一支千人的快速反应部队,装备最精良的马匹和适应高原的轻型武器,由熟悉地形的蕃官带领,专司巡逻藏北、阿里等偏远地区,清剿小股马匪,展示帝国力量的存在,并担任战略侦察任务。
4. “舆情如水”——建立直接的信息渠道: 他高度重视情报,但不再完全依赖韩震留下的网络(该网络随陆弘毅去世有所削弱)。他鼓励流官、甚至 trusted 的蕃官,直接向他密折陈事,汇报地方实情,绕过可能存在的官僚层级过滤。
陆海的这些举措,初时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甚至被一些守旧的部下认为是在“瞎折腾”。但他不为所动,他知道,治理这片土地,既需要祖父那样的耐心与坚守,也需要像驾驭海船一样,根据风向和水流,不断地调整舵轮。
他站在祖父曾经站立过的了望台,望着同样的雪山与圣城。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但目标与祖父一样——让这片雪域高原,真正成为帝国不可分割的、充满活力的西陲基石。陆海的时代,开始了。他带来的,是来自海洋的新风,能否吹拂动这千年冻土,尚需时间的检验。但变革的种子,已经随着这位年轻宣慰使的到来,悄然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