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夜凉虫语
晚饭过后,日头的余温渐渐散了,夜风带着点凉意,从药铺的窗缝里钻进来。阿芷收拾完碗筷,把竹床搬到院里的老槐树下,铺了层粗布褥子,说是让大家歇凉。
小芽儿早早就爬上去,手里拿着根草棍,逗着趴在床脚的墨羽。墨羽被逗得不耐烦,甩了甩尾巴,纵身跳上墙头,缩成一团假寐,尾巴尖却还轻轻晃着。
“你看它,越来越懒了。”林婉儿端着盆井水出来,往地上泼了些,水汽蒸腾起来,带着股清凉。她挨着竹床坐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一个新的药囊,布料是李逸风送的那块天蓝色细棉布,上面已经绣好了半朵菊花。
小石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手里翻着太爷爷留下的药书,借着月光看得认真。书页边缘都磨卷了,上面还有太爷爷用朱砂做的批注,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这页说的是治暑湿的方子,”他指着其中一段,“用藿香、佩兰、苍术配伍,再加点荷叶,煎汤喝了能去暑气。前几天李大叔说头晕,怕是中了暑,明天给他抓一副。”
林婉儿放下针线,凑过来看:“我记得藿香长在河边,叶子带锯齿,开的花是淡紫色的?”
“嗯,”小石头点头,“你认得准。采藿香得在花开之前,不然气味就散了。等过两天不那么热了,带你去河边看看,那里还有菖蒲,能驱蚊。”
院墙外的草丛里,虫鸣唧唧喳喳地响,有蟋蟀,有纺织娘,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小虫,凑在一起像支热闹的乐队。小芽儿侧耳听着,忽然指着墙根喊:“爹,那里有萤火虫!”
果然,几点幽绿的光在草丛里忽明忽暗,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小石头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捉了一只,捏在指尖给小芽儿看。萤火虫的肚子一闪一闪的,把他的指尖都映得发绿。
“放它走吧,”林婉儿轻声说,“在草丛里才自在。”
小石头笑着松开手,萤火虫振了振翅膀,飞进夜色里,很快和其他光点融在一起。小芽儿看得入了迷,嘴里念叨着:“要是能抓一把装在瓶子里,就能当夜灯了。”
“那可不行,”阿芷摇着蒲扇走过来,“萤火虫的光虽亮,却不经烧,装在瓶子里活不久。万物都有自己的活法,强求不得。”她说着,往竹床底下撒了些艾草灰,“防蛇虫的,夜里睡得安稳。”
李逸风从镇上回来,肩上扛着个新做的竹筛,说是给晒药圃的草药用的。“刚路过张铁匠家,他说给儿子定了门亲事,让我来问问,能不能请阿芷去帮着缝几件新被褥。”
“这有啥难的,”阿芷笑着应下,“让他后天来取尺寸,保证做得周周正正。”
李逸风放下竹筛,也搬了个凳子坐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麦芽糖。“给芽儿买的,甜丝丝的,解闷。”
小芽儿立刻眉开眼笑,接过麦芽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纸,舔了一小口,眼睛眯成了月牙。“谢谢逸风叔!”
夜色越来越深,槐树叶在风里沙沙响,虫鸣也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怕惊扰了这宁静。小石头合上书,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云遮了一半,朦胧胧的,倒比满月时多了些韵味。
“该睡了,”他拍了拍小芽儿的背,“明天还得早起去药圃除草呢。”
小芽儿打了个哈欠,往竹床里面挪了挪,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麦芽糖的甜渣。林婉儿收拾好针线,帮她掖了掖被角,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层薄纱。
大家都回屋了,院里只剩下竹床和墙头的墨羽。夜风带着药圃里的清香,轻轻吹过,虫语低低的,像在说些悄悄话。小石头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动静,心里安稳得很。他知道,明天醒来,太阳还会升起,药圃里的草要除,晒场上的药要翻,日子就像这夜凉虫语,平淡,却自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