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夏荷结新藕,旧塘生新菱
小暑的雨刚过,药铺后院的池塘就热闹起来。荷叶铺得密不透风,粉白的荷花谢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饱满的莲蓬,像支支绿玛瑙小棒,立在叶间。水面下更藏着惊喜,新结的莲藕在泥里悄悄长粗,还有去年撒下的菱角种子,冒出了菱形的小叶,星星点点地漂在水面,像谁撒了把绿铜钱。
小芽儿踩着木盆划到塘中央,伸手够头顶的莲蓬,指尖刚碰到饱满的莲子,就被莲茎上的细刺扎了下,“哎哟”一声,木盆晃得像片荷叶。
“当心点,别乱动。”小石头站在塘边,手里握着长柄的藕钗,准备挖新藕。他看着女儿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苏禾也是这样踩着木盆带他摘莲蓬,说“莲心虽苦,却能清心”。
小芽儿把摘下的莲蓬扔到岸边,嘟着嘴揉手指:“爹,这莲蓬扎人!太爷爷摘莲蓬也会被扎吗?”
“会啊。”小石头笑着挽起裤腿,踏进塘泥里,冰凉的泥水没过脚踝,带着股清冽的土气,“太爷爷说,草木都有性子,莲梗带刺是护着莲子,就像爹娘护着娃。他摘莲蓬时总戴草编的手套,那是你太奶奶给编的,说‘防着点,省得疼’。”
阿芷坐在塘边的老槐树下,手里剥着莲子,嫩白的莲肉堆在竹篮里,莲心则另放在小碟中,像堆小小的绿珍珠。她的动作慢了些,剥几颗就要歇口气,可看着池塘的眼神却格外柔和:“你太奶奶爱用新藕炖排骨,说‘夏吃藕,赛过肉’。她还会把菱角存起来,冬天煮着吃,说‘塘里的东西,得应着时令吃才养人’。”
小芽儿划着木盆靠近岸边,举起一串菱角叶:“太奶奶,这是不是菱角?能吃了吗?”
“还早呢。”阿芷接过菱角叶,指着叶底的小菱角,“得等秋凉了才饱满,现在吃是涩的。你太爷爷总说,‘啥时候吃啥东西,急不得,就像过日子,得慢慢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在塘面上洒下碎金。小石头的藕钗插进泥里,轻轻一撬,一截白胖的莲藕就露出头,带着新鲜的泥,像个刚睡醒的胖娃娃。“你看这藕,一节节的,多实在。”
小芽儿趴在木盆边看:“爹,太爷爷挖藕也用这个钗子吗?”
“用啊。”小石头把藕放进竹筐,泥水顺着藕孔往下滴,“这钗子是太爷爷亲手做的,枣木柄,铁头,用了三十年,挖出来的藕从没断过。他说‘挖藕跟做人一样,得有准头,不能蛮干’。”
镇上的菜馆老板撑着船来收新藕,看见筐里的藕直夸:“苏掌柜的藕就是好,又白又嫩,跟苏老先生当年送的一个样。”他指着刚摘的莲蓬,“这些莲子也给我吧,客人们就爱喝咱这塘里的莲子羹。”
小芽儿听见了,从木盆里捞起几个大莲蓬递过去:“李老板,这些送您!太爷爷说,好东西要让更多人尝到。”
李老板笑着接过去:“这孩子,跟苏先生一个大方性子。”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池塘染成了胭脂色。小石头把藕和莲蓬搬回厨房,新藕上的泥还没洗,带着股清冽的腥甜。小芽儿帮着把莲子倒进陶罐,准备晒干了当药。阿芷则坐在灶前,用新藕切了片,放进嘴里嚼着,脆生生的,带着点甜。
“太奶奶,藕为什么有好多孔?”小芽儿好奇地问。
阿芷把藕片递给她:“因为它要在泥里呼吸啊。就像人心里得有缝,才能装下喜怒哀乐。你太爷爷总说,‘万物都有活法,别看着简单,里头藏着大道理’。”
夜里,塘边的蛙鸣又起,此起彼伏,像在唱支丰收的歌。小芽儿趴在窗边,看着月光下的荷叶,忽然说:“爹,藕在泥里是不是也在睡觉?”
小石头给她扇着蒲扇:“是呢,等明年春天,它就醒了,再长出新叶,开出新花,结出更多的藕。”他指着水面上的菱角叶,“你看那些小家伙,秋天就能结出菱角,跟莲藕做伴,把这塘水搅得更热闹。”
阿芷坐在灯下,看着那篮莲子,忽然想起苏禾当年挖藕的样子——他踩着塘泥,裤腿沾满泥水,却笑得满脸是光,说“这藕啊,藏得越深,长得越实”。如今,这池塘里的藕还在长,菱角也生了新苗,像在延续着某个温柔的约定,把这塘里的生机,一年年,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