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冬炉煨新薯,旧罐存新蜜
小寒的风刮得窗纸呜呜响,药铺的火塘却烧得正旺。铜罐里的红薯在炭火边煨着,外皮渐渐焦黑,甜香从罐缝里钻出来,混着木炭的烟火气,把屋子烘得像个暖窑。小芽儿蹲在炉边,眼睛盯着铜罐,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嘴里数着“一、二、三”,盼着红薯快点熟。
“别总盯着,当心烫着。”小石头正在给药柜上的药材除尘,鸡毛掸子拂过当归、党参,落下细碎的药屑,像撒了把金粉。他看着小芽儿的样子,忽然笑了:“太爷爷小时候也这样,蹲在炉边等烤薯,把手指头烫出好几个泡,还嘴硬说‘是红薯太香,自己往手上跳’。”
小芽儿仰起脸,鼻尖沾着点灰:“爹,太爷爷的烤薯,是不是比咱们的甜?”
“是呢。”小石头放下掸子,往火塘里添了块栗木炭,“他总爱在红薯边埋块麦芽糖,说‘甜上加甜,日子更甜’。你太奶奶就笑他‘贪心’,却总在他烤薯时,悄悄往罐里塞块新晒的柿饼。”
阿芷坐在火塘边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个旧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里面是今年新酿的槐花蜜。她的手指在罐身上轻轻摩挲,陶土的纹路里还留着去年的蜜渍,像藏着层甜甜的回忆。“你太爷爷存蜜有讲究,说新蜜要装旧罐,说旧罐的陶气能让蜜更醇。他还说,‘日子就像存蜜,得慢慢酿,才会稠,才会甜’。”
小芽儿凑过去,鼻子往罐口凑了凑:“太奶奶,能先尝口蜜吗?就一小勺。”
阿芷笑着打开红布,用竹勺舀了点蜜递到她嘴边:“慢点吃,别呛着。你爷爷小时候偷喝蜜,被你太爷爷发现了,非但没骂他,还说‘爱吃甜是好事,说明日子有盼头’。”
铜罐里的红薯“噗”地裂开道缝,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甜香瞬间漫了满屋。小石头用树枝把红薯勾出来,晾在粗瓷盘里,焦皮一剥就掉,露出的瓤像块融化的黄金。“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小芽儿捧着红薯,烫得直换手,却舍不得放下,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像沾了满嘴的阳光。“比镇上买的烤薯甜十倍!”
“因为加了灶心土的火气。”阿芷也拿起块红薯,慢慢掰着吃,“你太奶奶说,土灶的火最养人,烤出来的东西带着地气,吃着踏实。”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像撒了把碎盐。邻村的王大娘来抓治咳嗽的药,进门就被红薯香勾住了脚步:“苏奶奶,你们烤红薯呢?闻着就香!”
小石头给她配好药,又塞了块热红薯:“趁热吃,暖暖身子。这是用太爷爷传下的法子烤的,加了点守心草的根须,说能安神。”
王大娘咬着红薯,叹着气说:“还是你们家的日子过得扎实,像这烤薯,外焦里甜。当年我家娃儿咳得厉害,就是苏先生用蜜腌了川贝,说‘甜着吃,比苦药好咽’,果然没多久就好了。”
小芽儿听见了,从陶罐里舀了勺槐花蜜,倒进王大娘的药包:“王奶奶,这个加进去,药就不苦了!”
王大娘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这孩子,跟苏先生一个样,心细如发。”
傍晚,雪停了。小芽儿帮着把剩下的红薯收进竹篮,又看着阿芷把新蜜倒进几个小瓷瓶,说要送给邻居家的孩子。小石头则把火塘里的炭火扒匀,让余温慢慢煨着药罐里的姜汤,说“夜里喝了暖被窝”。
夜里,火塘的余烬还在发着红光。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小石头在药经的空白处画红薯藤,叶片的脉络画得细细的,像在诉说着什么。阿芷坐在旁边,把装蜜的旧陶罐放进柜里,和去年的蜜罐排在一起,新旧陶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奶奶,太爷爷的罐子里,是不是也藏着好多甜故事?”小芽儿打着哈欠问。
阿芷给她盖了件小棉袄:“藏着啊。藏着他烤薯时的笑,藏着他酿蜜时的盼,藏着他对日子的甜念想。就像这旧罐存新蜜,旧时光里总酿着新生活。”
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像铺了层银。药铺的灯还亮着,火塘的余温裹着蜜香和薯香,在屋里慢慢流淌。阿芷知道,旧罐总能存住新蜜,就像这冬炉煨新薯,把前人的暖、后人的甜,都收进罐里,藏进火里,一年年,一代代,在这满是烟火气的屋里,酿出最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