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孩子们走后,万藤亭的春气渐渐酿出了夏的热。新藤爬满了整个藤架,浓密的叶间垂着串串淡紫的花,风一吹,落得石径上满地碎紫,像铺了层香软的地毯。
小丫头蹲在花旁捡花瓣,发现每片花瓣上都沾着极细的声纹——是阿弟他们走前留下的话,混在花香里,不仔细听就错过了。“‘藤花要是结果了,记得留颗给我们’,”她对着花瓣轻声念,指尖刚碰上去,花瓣就化作道微光,顺着新藤往北飘,“这是藤在帮咱们传信呢。”
斑正帮西域货郎修补被藤花压弯的货架,货架上摆着新到的夏凉物:北境的驯鹿绒凉席、南境的竹编枕、东海的珍珠扇,还有科技城用藤晶做的小风扇,扇叶一转,就能吹出带着茶香的风。“货郎说,北境的孩子们托藤脉捎了话,想要些能扛住暑气的物件,”他擦了把汗,“这风扇最管用,声纹能调成北境的风雪声,吹着凉快,还能解乡愁。”
老卫长的藤杖往藤架下的石槽里点了点,槽里的山泉水正顺着新藤的脉络往外渗,滋润着圃园里的夏菜。“柱间当年在石槽底刻了‘分润’二字,”他望着水汽氤氲的藤叶,“就是说,亭里的凉,得顺着藤分给五域,谁也不能独贪。”
南境茶农提着新采的夏茶过来,茶叶上还挂着晨露:“这茶用冰水镇过,泡出来带着股凉丝丝的甜,让新藤往北境捎两篓,给孩子们解解暑。”他说着往藤根处埋了块冰玉,玉气顺着藤脉往上爬,让叶间的花迟迟不落,像把夏天的热都挡在了外面。
东海的渔人划着小船送来新捕的海菜,菜叶子上还沾着海水珠:“这菜凉拌最爽口,加两勺西域的沙枣酱,酸中带甜,能让北境的娃们想起春宴的味。”他把海菜往藤架上一挂,水珠顺着藤条往下滴,在石径上画出串歪歪的水痕,像封没写完的信。
科技城的技术员调试着新的声纹转换器,屏幕上北境的温度曲线正慢慢往上爬。“阿弟他们在雪融后的空地上种了咱们给的藤籽,”他指着曲线旁的绿点,“这是藤苗的声纹,长得挺精神,就是缺雨,得让南境的溪流顺着藤脉分点水过去。”
小丫头的成长册自动翻到北境那页,纸页上的雪地图已经变成了绿地,上面冒出几株小小的藤苗,苗尖上顶着片新叶,叶上写着阿弟的字:“藤苗喝了南境的水,长了三寸高,我们给它搭了小棚子,怕被太阳晒着。”旁边还画了个歪歪的小棚,棚柱上缠着北境的驯鹿绒。
“这孩子,比护着鹿崽还上心。”老卫长笑着往藤根处浇了勺紫藤汁,“让藤苗再长快点,等入秋了,就能顺着藤给他们捎冬衣的样子了。”
日头最烈时,藤架下成了最凉快的地。五域的人聚在这儿乘凉,北境的商人带来新鞣的鹿皮,西域货郎的沙枣冰酪堆成了小山,南境的茶农煮着冰镇酸梅汤,东海的渔人用贝壳给孩子们编小玩意儿。声纹在藤叶间荡来荡去,混着蝉鸣和笑声,像支热闹的夏曲。
小丫头把捡来的藤花瓣夹进成长册,册页上立刻浮现出北境藤苗的样子,苗叶上的水珠正往下滴,滴在纸页的空白处,晕出片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着万藤亭的藤架,像北境的藤苗在梦里看见了家。
风穿过藤架,带着冰玉的凉、夏茶的香、海菜的鲜往五域飘,像在说:夏天到了,藤苗在长,牵挂也在长,等藤叶爬满北境的小棚,咱们就用藤花酿新酒,把夏天的热、秋天的凉,都泡在酒里,等孩子们再来时,共饮这杯跨了四季的暖。
而那株茶苗,在藤架的浓荫里又抽出片新叶,叶尖的声纹缠着北境藤苗的响动、南境溪流的叮咚、东海海水的涨落,往更深的土里钻。它知道,这藤语寄的哪是夏,是把五域的日子串成了长绳,一头系着亭里的凉,一头系着远方的盼,让每个季节,都有牵挂在悄悄生长,像这永不歇脚的藤,往热热闹闹的日子里,一直爬,一直爬。
石槽里的泉水被日头晒得温温的,老卫长往里面丢了把薄荷草,绿生生的叶子在水面打转,顺着藤脉的细缝往五域漫。“阿弟他们那边的日头怕是更烈,”他用藤杖拨了拨水面,“让薄荷气顺着藤走,闻着能醒神。”
小丫头趴在藤架边,看着花瓣上的声纹一点点淡去,突然指着北境的方向喊:“看!藤苗的影子在动!”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藤架投在地上的影子里,有株小小的绿芽在摇晃,像阿弟他们正踮着脚往藤上爬。
西域货郎的凉席卖得正好,他数着铜板笑:“刚收了北境来的信,说孩子们把凉席铺在藤棚下,夜里抱着席子能闻见南境的竹香。”他说着往藤根埋了块西域的暖玉,“这玉能蓄热,等北境降温了,藤脉会把暖意送过去,别让娃们冻着。”
南境茶农的冰镇酸梅汤罐里,浮着片新摘的荷叶。“阿弟说他们学着腌了北境的酸果,就着梅汤喝,酸得直咧嘴。”他给每个路过的人舀一碗,“这汤里加了藤蜜,甜丝丝的,正好中和酸味,跟咱们凑在一块儿的日子似的,有酸有甜才对味。”
东海渔人用贝壳串了串风铃,挂在藤架最显眼的地方。风一吹,贝壳叮铃响,声纹顺着藤脉飘远:“告诉阿弟,这声音像不像海浪?夜里听着睡,准能梦见东海的星星。”他刚说完,藤叶突然簌簌落了几片,像是北境的孩子们在那边拍藤苗应和。
科技城的技术员举着仪器跑过来,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绿线:“藤苗的根须缠上北境的老树根了!它们在互相送养分呢!”众人凑过去看,只见绿线交织成网,像无数只手在五域的地下牵在一起,“阿弟说,老树根告诉藤苗,冬天会帮它挡风雪,藤苗说夏天给老树根遮阴凉。”
小丫头的成长册上,北境的藤苗旁多了圈小小的年轮,是老树根的形状。她用指尖碰了碰,纸页突然冒出股薄荷香,混着淡淡的竹味,像有阵凉风从北境吹过来,掀得册页轻轻响。
日头西斜时,藤架下的影子拉得老长,把五域的物件都罩在一块儿:北境的鹿皮垫上落着南境的藤花,东海的贝壳风铃旁挂着西域的暖玉,科技城的仪器屏幕映着茶农的梅汤罐。老卫长往石槽里添了瓢新泉,泉水漫过薄荷草,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条亮晶晶的路,一头连着万藤亭的热闹,一头牵着北境藤苗的影子,慢慢往夜色里伸。
“等藤苗爬到棚顶,”小丫头数着花瓣上的纹路,“阿弟他们是不是就能顺着藤,摸到亭里的藤花了?”
斑正帮货郎收摊子,闻言笑了:“说不定明天一早,藤梢就带着北境的雪水来敲门呢。”
风穿过藤架,把这话往远处送,藤叶沙沙应着,像在说:快了,快了,这牵牵连连的日子,正顺着藤脉往一块儿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