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应声走出来,六十岁的人,因为下放的苦日子,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可眼神却很亮。
姜熙瑶和顾北泽齐声喊了一句霍爷爷。
他看见姜熙瑶和顾北泽,嘴角慢慢牵起笑,声音带着点沙哑:“好孩子。”
葱油饼的香混着番茄汤的鲜,在小屋里漫开。
三人太久没尝过这样热乎又可口的吃食,苏青咬了一口饼,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却怕女儿看见,赶紧低头喝了口汤。
姜志国也没说话,只是夹菜的手慢了些,眼角悄悄红了。
姜熙瑶看着他们,心里又酸又软,轻声说:“爸妈,霍爷爷,你们缺什么就跟我说。
明天我让北泽送些粮食来,你们白天自己煮点热的。
晚上我再给你们送好吃的。”
“不用不用!”
姜志国又摆手,“我们自己煮就行,你真的别常来,太冒险了。”
姜熙瑶打着商量,“那我偶尔给你们加个餐总可以吧?”
姜志国这才松了口,脸上露出点笑意:“这个可以。”
姜熙瑶看着爸妈终于松口,心里的石头落了些。
姜熙瑶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爸妈,我和北泽商量好了,10月12号办酒……你们要不要过来看看?”
姜志国愣了愣,沉默了几秒,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疼惜,
“瑶瑶,我们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能去呢?要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光会给你添麻烦,说不定还会连累北泽。”
他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语气软下来,“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远远看着你,看我们家瑶瑶风风光光、美美的出嫁。”
苏青刚咽下嘴里的葱油饼,听见这话,赶紧接了口,“瑶瑶,别怪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现在没办法给你出嫁做些什么,等你舅舅把你嫁妆取回来,你该置办什么嫁妆就置办嗷。”
姜熙瑶仔细回想了一下,“妈,下乡前不是给我嫁妆钱了吗?”
苏青笑笑,“那是嫁妆钱,就要嫁妆没给呢,等你舅舅来了你就知道了。”
她话锋一转,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还悄悄瞄了眼旁边的顾北泽:“瑶瑶啊,你现在嫁人了,就不能像以前在家那样任性了,凡事得多替北泽、替婆家想想。还有你总给我们送粮食、送东西,北泽家里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
这话刚落,顾北泽立刻开口,声音沉稳又坚定,特意往苏青面前凑了凑,让她听得更清楚。
“妈,您别担心。我结婚后,家里已经主动分家了,现在就我和瑶瑶过自己的小日子,家里的事我们自己说了算。”
他转头看了眼姜熙瑶,眼底满是温柔,又转回来对着他们,语气格外认真,“瑶瑶想照顾你们,我不光不会反对,还特别支持。以后啊,就由我和瑶瑶一起照顾你们,您和爸就放宽心。”
苏青听见顾北泽这话,眼眶瞬间又热了,手里的筷子攥得紧了些,指尖轻轻颤着。
她原本还揪着心,怕女儿嫁过去后,因为惦记他们受婆家委屈,可顾北泽这一番话,像块暖石落进心里,把那些不安都熨帖平了不少。
“北泽啊……”苏青感激地看着顾北泽,“真是委屈你了,还要跟着瑶瑶一起操心我们的事。”
顾北泽笑了笑,目光转向身边的姜熙瑶,指尖悄悄和她扣在一起:“妈,瑶瑶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照顾你们是应该的,不委屈。”
姜熙瑶靠在顾北泽胳膊上,心里甜丝丝的,又带着点酸意,抬头冲苏青眨了眨眼:“妈你看,我没选错人吧?”
姜志国喝了一口汤,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不少:“北泽,以后瑶瑶就拜托你多担待了。这孩子看着机灵,其实有时候一根筋,遇事容易急。”
“爸,我知道。”顾北泽点头,语气格外郑重,“我会让着她,也会帮着她。”
正说着,霍正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纸,递到姜熙瑶面前:“丫头,霍爷爷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我京市的一座院子,虽说不值钱,但也是我老头子的心意。”
姜熙瑶:京市!院子!
姜熙瑶眼睛倏地睁大,语气里满是惊讶,连忙往后缩了缩手,“霍爷爷,这我可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
霍正却笑了,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这也值不了多少钱,就当是我在这能蹭你饭的饭钱了。”
姜熙瑶:现在不值钱,以后老值钱了。
她继续推辞:“霍爷爷,饭钱我哪能跟您算这个……”
没等她说完,霍正直接把纸往她手里塞,指节轻轻按了按她的掌心,语气沉了些,
“拿着!你要是不收,往后你再给我送东西,我也坚决不收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熙瑶没法再推,只好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纸。
她低头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好家伙,竟然还是座二进院!
姜熙瑶只好笑笑,“那我以后多做一些好吃的过来给你们!”
夜色越来越深,牛棚外偶尔传来几声牛哞。
姜熙瑶怕耽误太久惹麻烦,只好起身:“爸妈,霍爷爷,我们该回去了。过两天我再给你们送厚棉袄。”
苏青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反复叮嘱:“路上小心,别走太快,注意看有没有人。”
姜志国也跟着嘱咐:“办酒的事别太操心,有北泽帮衬着,你别累着自己。”
顾北泽拿起装着空饭盒的篮子,姜熙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爸妈和霍爷爷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土路上的夜有些凉,可姜熙瑶心里却像揣了团火,烧得暖洋洋的。
她攥着顾北泽的手,脚步都轻快了些,鞋跟踩在土疙瘩上,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有了安稳的小家,有顺心的工作,爸妈虽在牛棚却能常常见面。
从前总萦绕在心头的焦虑,像被夜风刮走似的,半点踪影都没了,只剩一身说不出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