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野驼集后,队伍继续向着东北方向跋涉。
越是靠近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环境的异变就愈发触目惊心,仿佛天地间的规则都在这里变得扭曲而狂野。
第四日,他们穿过了一片被称为鬼哭林的区域。
这里的树木并非枯萎,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黑色,树皮皲裂,如同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每当有风吹过,并非发出沙沙声,而是带来一阵阵低沉呜咽,似有无数冤魂在林中哭泣,扰人心神。
林间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吸音效果极好的黑色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更添几分诡秘。
甚至有一些苍白的手骨状的菌类从苔藓下伸出,试图缠绕行人的脚踝。
天空中也出现了新的威胁。
一种翼展足有门板大小、长着类似人脸的巨型的人面蝠祟,成群结队地盘旋,它们的尖啸能让人头晕目眩,甚至产生短暂的幻觉。
顾默带领队伍,极尽所能地规避着最危险的区域,利用他对邪祟规则的敏锐感知,寻找着相对安全的路径。
每一次遭遇战都变得更为凶险,但队伍在他的指挥和身先士卒下,配合越发默契,实战经验飞速增长。
终于,在离开野驼集的第七日午后,翻过一道布满尖锐黑石、如同天然屏障的山脊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山脊之下,是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谷地。
而谷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片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临时建筑群。
三里集市,他们终于赶到了。
与一路行来的死寂和荒芜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一种混乱而畸形的活力。
集市的范围极大,简陋的窝棚、帐篷、甚至利用废弃马车和木板拼凑的摊位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形成了纵横交错的狭窄通道。
各色人等穿梭其中,穿着打扮千奇百怪。
有裹着厚实皮袄、脸上带着高原红的北地商人。
有穿着色彩鲜艳但已破旧不堪、身上挂满零碎骨饰的西荒部落民。
也有依旧保持着大夏服饰风格,但眼神警惕、随身带着兵刃的武者或逃难者。
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牲畜的腥臊、劣质酒水的刺鼻味、草药的苦涩。
队伍顺着道路走下去。
集市外围,可以看到一些用木桩和荆棘围成的简陋栅栏,几个出入口都有彪悍的、佩戴着不同标志的守卫把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
偶尔有满载货物的驼队或车队在守卫的盘查下进出,扬起阵阵尘土。
“这就是三里集市?这人也太多了!”
陈九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忍不住咂舌。
“看来三封城的存在,确实让这里成了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物资和信息集散地。”
李承业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集市的布局和人员流动,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
“夜枭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顾默目光扫过集市,很快锁定了一个靠近山脚、相对僻静、可以俯瞰集市大部分区域的缓坡。
那里有几顶不起眼的灰色帐篷,帐篷外的栓马桩上,拴着的正是他们缴获的战马中的几匹。
“走,过去汇合。”
队伍下山,靠近那几顶帐篷。
刚接近,一道黑影便从帐篷内走出来,是夜枭的一名手下。
他见到顾默,立刻躬身行礼,低声道:“顾大人,你们到了。头儿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顾默点点头,带着核心成员走进最大的那顶帐篷。
帐篷内光线昏暗,夜枭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摊开着几张新绘制的粗糙地图。
见到顾默等人进来,他立刻站起身。
“顾兄,一路辛苦。”
夜枭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
“情况如何?”顾默直接问道。
夜枭示意众人坐下,拿起一张地图,开始详细汇报:
“我们比你们早到四日,初步摸清了三封城的大致格局,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三封城,名副其实,目前由三大势力共同掌控,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
“第一方,是大夏皇朝在此地的残余力量,以大夏西北军残部为核心,勉强维持着官面的秩序和律法,控制着城内约三成的区域,主要是商业区和部分富人居住区。”
“但他们实力大不如前,更多是依靠昔日积威和与其他两方的妥协来存在。现任城主是个老将,力求稳,但手下派系林立,并不齐心。”
“第二方,是北漠狼庭的人,被称为狼堡。”
“他们控制着城北的大片区域,作风彪悍,崇尚武力,主要经营着牲畜、皮货、矿产以及奴隶贸易。”
“狼堡的主人据说是北漠一位王族的私生子,实力强横,手下多为亡命之徒。”
“第三方,则是西部诸族联合组成的百族盟。”
“他们盘踞在城西,成分复杂,包括高原部族、沙漠遗民等等,擅长驯养异兽、炼制一些诡异的巫药和毒物,消息灵通,掌控着通往西荒的商路。”
“百族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但对外时相当团结。”
“这三大势力明争暗斗,摩擦不断,但谁也奈何不了谁,共同维持着三封城表面上的秩序。”
“但除了他们,城内还有数不清的中小帮派、商会、独行强者,在夹缝中求存,时而依附一方,时而互相吞并,混乱不堪。”
他看向顾默和众人,说出了最关键的困难。
“想要在三封城立足,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毫无根基的外来者,面临几个几乎难以逾越的障碍。”
李承业忍不住插话:“请讲,夜枭大人,再难也得心里有数。”
夜枭点头,列举道:
“第一,居住权。三封城早已人满为患,城内每一寸土地都被三大势力或其附属帮派掌控。”
“想要获得合法的居住和经营许可,难如登天。”
“要么投入大量财力贿赂相关管事,要么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被某一方看中招募。”
“否则,只能沦为城外流民,或者住在条件极其恶劣、毫无安全可言的贫民窟。”
“第二,生存成本。”
“城内的物价高得离谱,尤其是粮食、药品和安全的饮水。”
“我们带来的那点金银,在西安城或许算笔财富,在这里,恐怕支撑不了几个月。”
“而且货币混乱,三大势力甚至各自发行了信用票据,兑换比率瞬息万变。”
“第三,安全威胁。”
“城内械斗、暗杀、绑架司空见惯。”
“三大势力默许甚至鼓励这种争斗,只要不触及他们的核心利益。”
“更可怕的是城内的邪祟,三封城似乎对邪祟有特殊的吸引力,各种诡异事件层出不穷,处理起来极其麻烦。”
“第四,规则适应。”
“那里的规矩或者说没有统一的规矩。”
“每个街区、每个市场甚至每个赌场,都可能有自己的潜规则。”
“触犯了任何一方的忌讳,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想要在那里做生意或建立势力,需要极强的情报网和手腕。”
夜枭说完,帐篷内一片沉默。
陈九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城啊,这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吴风眉头紧锁:“比西安城最乱的时候还要复杂。”
李婷婷担忧地看向顾默:“顾队,我们真的要去吗?”
李承业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虑:“夜枭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老夫早年也曾听说过三封城的凶名,如今看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财力、武力、人脉、运气,缺一不可,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顾默身上。
三封城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一路积蓄起来的些许希望和热血。
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无解的困局,顾默将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