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西厢房的暗格
暮色把沈家老宅的飞檐染成深褐色时,沈亦臻的车刚停稳在院门口。苏念攥着那张泛黄的图纸,指腹反复摩挲着“国宝所藏”四个字的墨迹,纸张边缘被掌心的汗浸得发皱。她抬头望向西厢房的方向,窗棂里透出的暖光像一团模糊的光斑,竟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苏家老宅,祖父书房里那盏总亮到深夜的台灯。
“先别急着进去,”沈亦臻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她,“我让管家提前检查过,西厢房这几天没人动过,但稳妥起见,还是先看看周围的环境。”他说着,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折叠式手电筒、小型撬棍和几副防滑手套——这些都是他中午特意让人准备的,连手套的尺寸都是按苏念的手型挑的。
苏念接过他递来的手套,指尖触到布料柔软的纹理,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细密的暖意。她低头系手套时,沈亦臻已经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的另一层——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急救箱,甚至还装着两瓶温热的姜茶。“山里回来后你一直有点咳嗽,”他解释道,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等会儿忙完喝一口,别着凉。”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西厢房走,老宅的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落叶落地的声音。墙角的爬山虎已经开始泛黄,藤蔓缠绕着斑驳的砖墙,像一道道凝固的时光痕迹。苏念忽然想起下午在苏家老宅的松鹤轩,沈亦臻蹲在地上帮她找暗格时的样子——他的衬衫袖口沾了灰尘,却丝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用手指摸索着地板的缝隙,生怕错过任何线索。
“在想什么?”沈亦臻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苏念摇摇头,把图纸展开,“只是觉得,好像爷爷和你爷爷当年,也是这样一起找国宝的。”
沈亦臻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忽然伸手帮她拂去了落在肩上的一片落叶。“说不定他们正在看着我们,”他轻声说,“看着我们完成他们没做完的事。”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木料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的摆设和苏念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修复台放在靠窗的位置,上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玉佩被小心地放在绒布中央,旁边摆着她常用的几支修复笔。唯一不同的是,墙角多了一盆刚搬来的文竹,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应该是管家特意打理的。
“图纸上的红色圈,对应的就是这里。”苏念走到修复台旁边的墙壁前,用手指在墙上比划着。图纸上的线条有些模糊,她需要仔细比对墙壁上的砖缝——祖父画图纸时习惯用虚线标注暗格的范围,而眼前的墙壁上,有几块砖的缝隙比其他地方略宽,正好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和图纸上的红色圈完全吻合。
沈亦臻拿出手电筒,打开开关,光束在墙壁上缓缓移动。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最中间的一块砖——“笃笃”的声音比其他地方更空泛,显然后面藏着空间。“就是这里了,”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撬棍,“我动作轻一点,尽量不破坏墙砖。”
苏念站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攥着图纸,心跳比刚才快了几分。她看着沈亦臻小心翼翼地将撬棍插入砖缝,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撬棍碰到墙砖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沈亦臻的动作很稳,每一次用力都恰到好处,生怕损坏了藏在里面的东西——他知道,这面墙后面藏着的,不仅是国宝的线索,更是苏念祖父留下的念想。
几块墙砖被陆续拆下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大约有两个巴掌大小。沈亦臻拿出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隐约能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物体。“里面有个木盒,”他转头对苏念说,“我伸手进去拿,你帮我照着光。”
苏念连忙点头,把手电筒的光束调亮,对准洞口。沈亦臻戴上手套,慢慢将手伸进去——洞口比他想象的更深,他的手臂几乎完全探入时,指尖才触到了木盒的表面。木盒的材质很坚硬,摸起来像是紫檀木,表面似乎还雕着花纹。
“摸到了,”沈亦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再往左边照一点。”
苏念调整着手电筒的角度,光束照亮了木盒的侧面。她忽然看到木盒上雕着的缠枝莲纹——花瓣的弧度、枝叶的缠绕方式,和她之前在沈亦臻给的文物清单里看到的青花缠枝莲瓶一模一样!“是缠枝莲纹!”她忍不住喊出声,“和那只青花瓶的纹样一样!”
沈亦臻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加快了速度。他小心地将木盒从洞口里拖出来,放在修复台上。木盒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依然能看出雕工的精致——缠枝莲纹从盒盖一直延伸到盒身,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连枝叶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苏念伸出手,轻轻拂去盒盖上的灰尘,指尖触到冰凉的木料,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是祖父留下的东西,是他和沈亦臻祖父共同守护的信物。
“我们打开看看吧。”沈亦臻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念点点头,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盒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本线装书和一枚方形的印章。线装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用毛笔写着“苏家文物修复笔记”七个字,字迹苍劲有力,正是苏念祖父的笔迹。而印章则是用和田玉制成的,颜色温润,上面刻着四个篆书大字——“苏沈共护”。
“这是爷爷的修复笔记!”苏念拿起线装书,手指轻轻抚摸着封面。她小时候常看祖父在书房里写笔记,每次祖父都会把写完的笔记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里,说这些是苏家的“传家宝”。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这些写满文字的本子为什么这么重要,直到现在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祖父一辈子的心血,是关于国宝的秘密。
沈亦臻拿起那枚印章,放在手心仔细看着。印章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被人使用的缘故。“这应该是当年两家定约时一起刻的,”他说,“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泥盒,说是祖父留下的,原来就是用来盖这枚印章的。”
苏念翻开修复笔记,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第一页写着祖父的名字和日期——“民国三十八年,苏明远记”,距今已经七十多年了。笔记里详细记录了祖父修复过的每一件文物,从商周的青铜器到清代的瓷器,每一件都附有手绘的图纸和修复过程的描述。苏念慢慢翻着,看到其中一页画着那只青花缠枝莲瓶的草图,旁边写着“瓶底有‘苏’字款,乃苏家祖传之物,需妥为保管”,心里忽然想起父亲去世前的那句话——“保护好家里的东西”,原来他说的“东西”,就是这些国宝。
沈亦臻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笔记。他的目光落在一页关于唐代唐三彩的记录上,上面写着“此唐三彩马乃云台山石窟出土,需与其他文物一同藏于安全之处”。“云台山石窟?”他轻声念出这几个字,“我听说那里早年被盗墓贼光顾过,很多石窟都被封锁了,现在很少有人能进去。”
苏念继续往后翻,直到翻到笔记的最后一页。这一页的字迹比前面的更潦草,似乎是祖父晚年匆忙写下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却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余下国宝,藏于云台山石窟,第三窟左壁莲花纹后,需苏沈后人共同取出。”
“找到了!”苏念激动得声音发颤,她抬起头看着沈亦臻,眼里闪烁着泪光,“爷爷把剩下的国宝藏在了云台山石窟,还说要我们一起去取!”
沈亦臻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伸手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他说,“明天我就联系文物局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安排去云台山的行程。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云台山的石窟地形复杂,很多地方还没有开发,我们必须找个专业的向导。”
苏念点点头,把笔记小心地放回木盒里。她看着沈亦臻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慢慢放松了下来。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后来的并肩寻找线索,再到现在找到国宝的藏地,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是陌生人,而是可以彼此信任、互相依靠的伙伴。
“沈亦臻,”苏念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一些,“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爷爷留下的线索,也不会知道父亲当年的事。”
沈亦臻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窗外的暮色已经越来越浓,房间里的暖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不用谢我,”他说,“这不仅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我们都是苏沈两家的后人,守护国宝,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他说着,把木盒盖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这个木盒我们先放回保险柜,”他说,“明天出发前再把笔记带上,路上可以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其他线索。”
苏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抱着木盒的背影,忽然觉得很安心。她想起刚才在修复笔记里看到的一句话——“文物无国界,但有家国;守护无期限,需有传承”。原来祖父和沈亦臻的祖父,早就把这份责任刻在了心里,而现在,这份责任传到了他们的手上。
走出西厢房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老宅。院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沈亦臻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苏念说:“对了,我让厨房炖了鸡汤,等会儿回去就能喝了。你下午在松鹤轩蹲了很久,肯定累了,多喝点补补。”
苏念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忽然笑了起来。“好,”她说,“那我可要多喝两碗。”
两人并肩往主宅走,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慢慢重合在一起。夜风拂过,带来了院子里桂花的香气,也带来了属于他们的、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新故事。苏念知道,云台山石窟的路一定不好走,未来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只要身边有沈亦臻,她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明白,从打开那个西厢房的暗格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那些沉睡的国宝一样,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