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坟场的嗡鸣已然沉寂,只余下方舟引擎那被部分净化后、依旧混合着牺牲暗红、伦理铂金与虚界紫黑的喷流声,在舰体内部空洞地回响。
莫里斯记忆残渣被抹除带来的短暂“洁净”感,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取代。
那座缠绕着林夏白发的古老方碑,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矗立在核心,其存在的意义远比抹除一个阴谋家更令人心悸。
叶川抱着泪婴,远离了方碑。左手指尖那初遇心跳的震颤感似乎还未完全消退,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他的神经。泪婴似乎也耗尽了精力,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眉心那道细微的赤金刀痕印记黯淡无光。
方舟仍在 autonomously 航行,遵循着星图导航仪指向的、与爪痕同源的不祥坐标。叶川拖着疲惫的身躯,试图寻找一些能让他理解这艘船、理解自身处境的线索。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由琥珀色伦理材质,和冰冷晶化护卫残骸构成的廊道中。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的舱壁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双螺旋结构,仿佛是由无数扭曲的、闪烁着微弱生物荧光的dNA链紧密缠绕、编织而成。
这些“dNA”链并非纯粹的生物结构,其材质更像是凝固的光与记忆的混合体,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晶化克隆体的碎片,像是某种未完成的修复或改造痕迹。
叶川认出,这结构隐约呼应着第235章《双螺旋牢笼》中用来困住暴动克隆体的技术,但更古老、更本质,仿佛是方舟自我修复或维持存在的某种基础架构。
他靠着一处螺旋结构的凹陷坐了下来,将沉睡的泪婴小心地放在身旁。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也要闭上眼睛。
就在叶川就要入梦之时,沉睡的泪婴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它眉心那道原本黯淡的赤金色刀痕印记,毫无征兆地微微湿润,渗出了一小滴极其细微的、粘稠的、闪烁着混沌光晕的液体。
这滴液体,并非汗珠或泪水,它散发着一种极其奇异的气息——同时蕴含着叶川辐射刀的狂暴撕裂感、虚界能量的冰冷死寂、以及一丝…泪婴自身纯净生命力的悲鸣。
混沌液体无声地滴落,正好落在下方那闪烁着生物荧光的双螺旋结构表面。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
一种特别的“视觉”于此凸显!
叶川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那滴落之处。
只见那滴混沌液体如同强酸,瞬间就在坚固无比、蕴含规则之力的双螺旋结构表面,蚀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孔洞!这孔洞边缘不规则,闪烁着与那滴液体同源的、混乱的光晕,还在极其缓慢地向外蔓延。
而这,并非最骇人的景象。
透过那个被腐蚀出的、只有针尖大小的孔洞,叶川看到的不是舰体内部的其他结构,也不是冰冷的宇宙深空。
他看到的,是一片…绝对无法用现有物理学和维度认知来解释的恐怖星空!
那是一片活着的、饥饿的、由纯粹恶意和扭曲几何构成的星海!
一切扑入视野的景观,皆是那么不可思议!
星辰: 并非燃烧的球体,而是一个个不断蠕动、裂开、喷涌着粘稠黑暗的器官状庞大存在,或是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凝视的复眼结构!
星云: 是蔓延的、如同神经丛般的紫黑色脉络,其中流淌着的是凝固的哀嚎和破碎的意识流。
背景: 空间的底色是一种令人疯狂的、不断变化的非色彩,仅仅是瞥见就足以让理智崩溃。
这片星空,与第277章降维剖宫时,叶川透过胸口虚界通道惊鸿一瞥看到的景象,以及第279章伦理胎衣上爪痕散发的气息,同源而更具体、更庞大!
难道这就是…第三卷的星空?!是导航图指向的终点,是爪痕的源头,是“初代大脑”深处最病变、最恐怖的区域直观显现!
这恐怖的景象,透过一个针尖大的孔洞,直接烙印在叶川的视网膜上,冲击着他的灵魂!
叶川几乎要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这视觉上的恐怖冲击还未结束!
似乎是因为双螺旋结构被腐蚀穿孔,破坏了某种内部的平衡或密封性。从那细小的孔洞边缘,突然开始渗出一种新的物质。
这是一种粘稠散发着微弱生命荧光和刺鼻碱味的、半透明的淡黄色液体。它渗出的速度很慢,一滴滴地汇聚在孔洞周围,将那一片区域的双螺旋结构,浸染得湿漉漉的。
这液体的气息…
叶川的瞳孔再次收缩!他绝不会忘记这种气息!这是方舟早期克隆体培育槽中使用的、后来在克隆体暴动和dNA雪崩中被污染异化了的基础营养液,以及再生液的混合气味!它蕴含着最基础的生命力,但也充满了不稳定和被强制催化的畸形增殖感!
这些渗出的液体,开始试图修复那个被泪婴分泌物腐蚀出的小孔。它们覆盖在孔洞边缘,发出微弱的荧光,试图填补缺口,隔绝那后面恐怖的第三卷星空景象。
但可怕的是,这种“修复”是徒劳而畸形的。再生的组织并非原本规则的双螺旋结构,而是形成一种肉芽状的、混乱增殖的、微微搏动的半透明薄膜。
这层薄膜无法完全隔绝孔洞,反而让后面第三卷星空的扭曲景象,变得更加模糊而诡异,如同隔着一层蠕动的、有生命的毛玻璃观看地狱!
更多的淡黄色液体渗出,浸湿的范围扩大,在那一片舱壁上形成了一小片湿痕。
叶川看着那湿痕,看着那被腐蚀出的、窥视着第三卷恐怖的眼洞,看着那徒劳而畸形增殖的肉芽薄膜,看着那不断渗出的、散发着克隆体气息的再生液…
一个荒诞而惊悚的比喻,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这艘庞大、狰狞、由伦理胎盘和晶化墓碑构成的脐血方舟,其最核心的、维持存在的双螺旋结构…竟然被泪婴无意识渗出的一滴“代谢物”腐蚀了?并且还在渗出这种低级的、本该用于培育克隆体的再生液来试图“修复”?
这感觉…就像一个无比强大的巨人,其最关键的骨骼或基因链,却被婴儿无意中渗出的尿液腐蚀出一个洞,然后巨人只能动用最原始、最低级的细胞修复能力来打补丁,结果补成了一块丑陋的、半透明的尿布,还无法完全遮羞,反而让内部的病变(第三卷星空)若隐若现!
时痕尿布…这个名字无比贴切,又无比骇人!
这揭示了什么?
这艘方舟,这所谓的“初代大脑”内的造物,其内部结构并非坚不可摧,泪婴(这个集合了叶川、林夏、虚界特质的存在)的力量,哪怕是无意识的分泌物,都能对其造成根本性的损伤!
而方舟的“免疫系统”或“修复机制”,竟然退化或扭曲到了只能动用如此低级、甚至有害的方式? 这是否意味着,“初代大脑”这个系统本身,已经病入膏肓,失去了高级的协调和修复能力?
“呜…”沉睡的泪婴又扭动了一下,眉心的刀痕似乎又有湿润的迹象。
叶川猛地惊醒,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早已破烂的衣襟,试图去擦拭、去覆盖那个不断渗出再生液的孔洞和湿痕,试图阻止泪婴的第二滴“代谢物”再次滴落。
他的动作仓促而绝望,如同一个笨拙的父亲,在为一艘濒临解体的末日方舟,更换一块根本无用的、畸形的尿布。
而在他看不见的方舟更深处,那双螺旋结构的其他区域,是否还有更多类似的、细微的腐蚀点正在悄然出现?
第三卷星空的目光,是否正通过这些越来越多的“针眼”,窥视着船内的他们?
疑惑在叶川的脑海中炸裂——
第一个孔洞会否扩大?其他区域是否已出现类似腐蚀?泪婴的“代谢物”是否具有持续腐蚀性?
渗出的克隆体再生液会否引发方舟内部结构的异常增殖或变异(如产生新的、失控的克隆组织)?
孔洞能否被有效封堵?第三卷的恐怖存在,会否通过这些孔洞施加更直接的影响或攻击?
刀疤分泌这种液体是正常代谢还是力量失控的征兆?对其自身有何影响?
方舟结构的脆弱性和低级修复机制,是否印证了“初代大脑”已严重病变的猜测?这艘船本身是否就是一个巨大的“病变组织”?
他如何应对这种来自内部的、近乎无解的侵蚀?能否找到更有效的“修补”材料或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