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线索挖掘联皇亲案
晨光熹微,透过户部值房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秋一夜未眠,眼中布着几缕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那封来自米脂的血书,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怀中灼烫了一夜。他没有立刻拍案而起,也没有匆忙上奏,而是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焰,硬生生压成了冰封火山下的熔岩。
他深知,面对朱常浩这般疯狂的、且极可能勾结了阉党的反扑,仅凭周老憨一纸血书和满腔义愤,远远不够。他需要证据,需要能将朱常浩及其背后势力钉死的铁证。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对方反咬一口。
“大人。”苏清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她也一夜未得安枕。她端着一盏浓茶和一碟简单的早点进来,轻轻放在书案上。目光扫过沈砚秋紧蹙的眉心和案头那封被反复摩挲的血书抄件,心中已然明了。
“坐。”沈砚秋没有客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他端起那盏酽茶,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让他精神稍振。“米脂之事,你怎么看?”
苏清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冷静得近乎刻板:“朱常浩此举,疯狂至极,不似其平日隐忍阴狠的风格。强占军屯是断朝廷根基,焚烧公坊是绝百姓生计,更是公然与大人您撕破脸。他敢如此,必有倚仗,且是足以让他认为能压过大人您圣眷和米脂民怨的倚仗。”
“倚仗……”沈砚秋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边军换防’的名义,那份盖着延绥镇官印的文书,是关键。”
“是。”苏清鸢点头,“朱常浩一个失势世子,绝无可能调动边军,哪怕是名义上的。伪造边镇文书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若没有十足把握能让延绥镇替他遮掩,甚至……本就是同谋,绝不敢用此招。”
沈砚秋眼神一凝:“查!两件事。第一,朱常浩近一年,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在京城的所有动向,与何人交往,钱财流向何处。第二,延绥镇总兵、副将及以上将领,与朝中何人关联密切,特别是……与崔应元,与魏忠贤,有无瓜葛。”
“明白。”苏清鸢应道,随即从袖中取出几页纸,“这是根据大人之前吩咐整理的‘京城人脉录’中,与朱常浩可能相关的部分,以及户部能接触到的,近一年陕西、延绥镇部分军饷拨付记录,或有蛛丝马迹。”
沈砚秋接过,快速浏览。人脉录上标注,朱常浩去年曾数次出入京城某几家有名的酒楼和珠宝行,挥霍无度。而军饷记录中,延绥镇去年有一笔额外的“军械修缮”款项,数额不小,拨付流程有些含糊。
“这些还不够。”沈砚秋放下纸页,目光深沉,“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朱常浩与阉党勾结,不可能毫无痕迹。贿赂,书信,中间人……总有漏洞。”
他沉吟片刻,对苏清鸢低声道:“你设法,通过我们在米脂留下的隐秘渠道,让周老憨或王书吏,想办法拿到一样东西——那些假冒边军身上,任何能证明其真实来历的物件,哪怕是一块腰牌碎片,一双靴子的制式,或者……他们口中偶尔漏出的,关于其真正主子的只言片语。同时,查抄朱常浩在米脂的别院或许困难,但他王府在西安或其他地方,是否有产业?是否有心腹家人常驻?那里或许能找到他与外界联系的账本或信函。”
“是,我立刻去安排。”苏清鸢记下要点,起身欲走。
“小心。”沈砚秋叮嘱道,“我们的对手是朱常浩,更可能是他背后的阉党。他们此刻必然也在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有联络,务必隐秘,用我们之前约定的暗语和渠道。”
苏清鸢郑重点头:“大人放心,清鸢晓得轻重。”
苏清鸢离开后,值房内重归寂静。沈砚秋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户部院落中开始忙碌穿梭的官吏身影,心中那份冰冷的怒意与紧迫感交织。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在黑暗中摸索的博弈。朱常浩在米脂多肆虐一日,那里的百姓就多受一日的苦,他经营数年的根基就多损毁一分。
他不能亲自去米脂,那会正中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也会让京城这边的谋划无人主持。他必须在这里,利用朝廷的规则和手中的权力,布下反击的罗网。
接下来的两日,沈砚秋表面如常处理户部公务,甚至对崔应元偶尔投来的、带着几分探究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也视若无睹,仿佛米脂的惊变并未发生。但暗地里,他与苏清鸢的联络愈发频繁,一道道指令通过不同的渠道悄然发出,一张针对朱常浩及其背后势力的情报网悄然撒开。
苏清鸢展现了惊人的效率与缜密。她利用沈砚秋逐步在户部建立起的人脉,以及之前积累的京城三教九流的关系,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消息。她并未直接触碰那些敏感的权贵,而是从外围入手——朱常浩常去酒楼的小二,珠宝行的掌柜,乃至负责给王府运送物资的商贩……从这些人口中旁敲侧击,拼凑信息。
同时,她也加紧了对延绥镇将领背景的核查。通过兵部的一些旧档,以及徐光启那边偶尔透露的、与军中清流将领的往来信息,她发现了一个关键线索:延绥镇现任的一位姓钱的副将,其妹夫,正是崔应元夫人娘家的一位表亲!而且,这位钱副将,恰好负责延绥镇与地方王府的部分协调事务,去年曾因“协助王府整顿庄田”受过嘉奖。
“钱副将……朱常浩王府的那个管家也姓钱!”苏清鸢将这条线索连夜报给沈砚秋时,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沈砚秋盯着那条记录,眼中寒光乍现。一条模糊的线,逐渐清晰起来。朱常浩通过钱管家,联系上延绥镇的钱副将,钱副再通过其妹夫的关系,搭上了崔应元乃至魏忠贤的线!阉党需要打击他沈砚秋,朱常浩需要夺回米脂的利益并报复,双方一拍即合!那所谓的“边军换防”文书,极可能就是钱副将利用职权提供的便利,甚至是崔应元在背后授意!
“还不够。”沈砚秋压下心头的波澜,冷静道,“这只是我们的推测,需要实证。他们之间必然有金钱往来,或者书信承诺。”
就在这时,一名被苏清鸢暗中雇用的、原属京营退役的老兵,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这几日一直在暗中盯着崔应元府邸外围,发现崔府一个负责采买的心腹,最近常去城南一家不太起眼的当铺,行为鬼祟。
“那家当铺,表面寻常,但小的观察了几日,发现进出之人颇有些身份隐秘的,不像是寻常典当。”老兵回禀道。
沈砚秋与苏清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当铺,在这个时代,常常是藏匿财物、甚至是进行一些见不得光交易的掩护场所。
“查那家当铺。”沈砚秋当即立断,“特别是,近期是否有与朱常浩,或者延绥镇钱副将,乃至崔应元手下有关的人或物出入。”
新的调查方向就此展开。沈砚秋坐回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封血书抄件上“朱常浩”三个字。
证据的锁链,还缺少最关键的几环。但猎手已经嗅到了猎物留下的气味,追踪的路径,正指向那隐藏在皇亲国戚光环之下,与权阉勾结的肮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