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排队买点心，买回来必定要沐颜汐尝第一口，然后眼巴巴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那家好？小爷我尝遍了半条街才挑出来的！”
他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第一时间不是自己把玩，而是屁颠屁颠捧到沐颜汐面前献宝：“颜汐快看！这南洋来的琉璃盏！里面养条小鱼儿，放你书案上多好看！”
他甚至开始对沐颜汐院子里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产生了浓厚兴趣，挽起袖子就蹲在花圃边，笨拙地学着浇水松土，一边折腾一边还煞有介事地跟花嘀咕：“争点气啊！开得好看点！讨我媳妇儿欢心……”
沐颜汐每每看到他这副样子，端着茶盏的手指都会几不可查地顿一下。
她自认心性沉稳，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直白又热烈、黏糊又孩子气的表达方式。
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巨大热情，像夏日的骄阳，炽热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更让她无言的是，这少爷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在她面前展现这份“新气象”。
他那股子“老子有媳妇儿了老子天下第一幸福”的劲儿，简直要从天灵盖喷薄而出，恨不得昭告天下。
有次在“云裳记”门口，遇见一个往日里跟他有些不对付的公子哥儿。
那家伙大概是想刺他几句，刚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沈少爷今儿个气色不错啊？听说家里给你相看柳……”
话音未落，沈亦舟就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抢白道：“是啊！心情好得很！家里相看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媳妇儿是天底下最好的！羡慕死你！”那语气里的得意洋洋和炫耀，简直能溢满整条街。
那公子哥儿被他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还带着浓浓“恋爱酸臭味”的回答噎得脸色发青，半晌没憋出一个字，灰溜溜地走了。
沐颜汐当时就在铺子里，隔着半开的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握着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额角隐隐跳动。
沈亦舟打发走了“情敌”，还得意洋洋地转身朝铺子里张望，对上沐颜汐隔着窗投来的平静目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开一个更大、更灿烂、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还冲她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沐颜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当晚，回到小院书房。
沈亦舟又像条大狗似的凑过来，挨着她坐下，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颜汐，城西的荷花开得正好！明日我们泛舟游湖去？就我们俩！包一条画舫，清净！”
沐颜汐正在核对一份契书，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回了一句：“明日约了‘锦云轩’的东家谈料子的事。”
“哦…那后天！后天总行了吧？”沈亦舟立刻改口，锲而不舍。
沐颜汐翻过一页契书，没接话。
沈亦舟看着她沉静的侧脸，那股想要炫耀、想要宣告主权、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沐颜汐是他沈亦舟心尖尖上的人的冲动，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蹭了蹭，挨得更近了些，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和试探的意味：
“小祖宗…”他拖长了调子，“你看啊…我们…我们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他斟酌着措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是不是该…让某些不长眼的人…知道知道？”
他顿了顿，观察着沐颜汐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胆子大了点，继续道：“省得总有些苍蝇嗡嗡嗡的，烦人！你说…要不要…稍微…透点风出去？”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眼神充满了期待，像只等待主人投喂肉骨头的大狗。
沐颜汐的目光终于从契书上抬起，落在了他那张写满“快答应我”的俊脸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责备，没有羞恼，只有一片沉静的、洞悉一切的澄澈。
“沈亦舟。”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让沈亦舟心头那点雀跃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熄了大半。
“现在，”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是时候。”
沈亦舟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为什么？小爷我光明正大！喜欢就是喜欢！怕他们作甚！”
“不是怕。”沐颜汐放下契书，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发出笃笃的轻响，“是没必要。”
她抬起眼，直视着沈亦舟那双因为失望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
“你家里，”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还没点头。”
沈亦舟立刻挺直了背脊，急切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能……”
“我知道你能。”沐颜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但我们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在你母亲和沈家看来，像什么？”
她顿了顿，看着沈亦舟瞬间凝滞的表情，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重锤敲在鼓面上：
“像宣战。”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亦舟所有想要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股冰冷的现实感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兴奋和冲动。
是啊，宣战……他和他母亲刚刚爆发了那样激烈的冲突，甚至被赶出了沈家大门。
如果他这边立刻就和沐颜汐高调地出双入对，那无疑是在他母亲最敏感的神经上跳舞，是在给本就紧绷的局势火上浇油！
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将沐颜汐更快地、更彻底地推到风暴中心，成为沈家和他母亲眼中“魅惑人心”、“不知廉耻”的靶子！
他之前被狂喜冲昏的头脑，被沐颜汐这盆冷静到刺骨的冰水，瞬间浇醒了。
巨大的失落和沮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
他耷拉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月白衣袍的袖口，把那精致的银线缠枝莲纹都揪得起了毛。
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委屈：“那……那怎么办嘛……小爷我……我就想……就想让人都知道你是我媳妇儿……”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