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整日各自忙活，常常一整天都碰不上面。
沈亦舟在外四处奔波，忙着交际应酬。
每次他一身酒气、风尘仆仆地回府时，沐颜汐小院的灯往往还亮着。
窗纸上，映着她或是伏案书写，或是查看账册的剪影。
而沐颜汐呢，偶尔深夜从铺子回来，也总能看见沈府书房灯火通明。
她知道，沈亦舟还在里头梳理人脉，琢磨开业方案呢。
他们就像两颗沿着不同轨迹，却高速运转的星辰。
沈亦舟在明面上开疆拓土，周旋于各种应酬场合；沐颜汐则在暗地里夯实根基，精心雕琢每个细节。
虽说不常见面，却奇妙地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沈亦舟一得到市场信息、人情动向，就会立马让陈五送到沐颜汐的案头。
而沐颜汐敲定的最终配方、培训手册，还有开业流程这些，也会及时交到沈亦舟手上。
偶尔两人在沈府书房，或是沐颜汐小院的正厅匆匆碰上，也都是直奔主题，简单几句话就定下关键决策。
“东市那几家老字号，我去探过口风了，暂时没看出啥大动作。不过咱开业那天，他们肯定会来摸虚实。”沈亦舟语速飞快地说道。
“嗯，招牌菜的价格再往上提一成。开业前三天只接受预订，先把格调立起来。蜜饯铺的点心试吃装准备得怎么样了？”沐颜汐神色冷静，迅速回应。
“放心，都按你说的弄好了。小份儿的，做得可精美了，只送不卖。酒肆那边，李记酒坊的老掌柜好像有点兴趣，想跟咱谈谈合作……”
“可以接触接触，但配方和基酒源头必须得保密，就谈分销的事儿。面馆的伙计培训得怎么样了？码头工人性子急，出餐速度可是关键……”
“正练着呢！那帮小子现在切臊子的速度，都快让人看不清手了！”
两人说话语速极快，信息一个接一个，连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但沈亦舟总会不自觉地扫一眼沐颜汐手边的茶杯，要是空了，就会很自然地拎起暖壶给她续上热水。
而沐颜汐在递过写满批注的纸张时，也会顺口说一句：“天冷，沈少爷也记得多添件衣裳。”
灯火晃动下，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专注冷静。
窗外是青州府深冬的寒夜，窗内两颗为了共同目标燃烧的心，在各自的轨道上，为即将来临的挑战积蓄力量。
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那些略显笨拙的关怀，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忙碌的间隙，悄悄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日子过得飞快，青州府城的冬雪都化得差不多了，墙角偷偷冒出了几点嫩黄的迎春花。
短短一个月，沈亦舟和沐颜汐之前埋下的种子，就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枝叶也越发繁茂。
东市临街的“客来香”酒楼，朱漆大门上挂着崭新的鎏金匾额。
虽说还没正式大张旗鼓地开张，只是打着“试菜酬宾”的旗号半掩着门，但门口已经车马不断，想订个位置都难。
原因无他，就因为那几道招牌菜，像形状像松鼠，吃起来酥脆酸甜的鳜鱼；
颜色跟玛瑙似的，一入口就化的东坡肉；
还有那汤清得像镜子，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的开水白菜……这些菜，早就在那些受邀品鉴的士绅商贾嘴里传开了，在青州府的上层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
预订的帖子像雪花一样往这儿飞，沈亦舟看着账房先生递过来的，那厚厚一沓写着名字和定金数额的帖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走路都带起风来。
西市巷口的“蜜语斋”蜜饯铺子就更贴近老百姓了。
开张那天，沐颜汐让人在门口支起个长案子，摆满了一小碟一小碟晶莹剔透、看着就诱人的试吃品。
这改良后的蜜饯，果肉饱满，吃起来甜却不腻，还有股天然的果香，口感还多了几分爽口的韧劲。
免费试吃的威力是巨大的，从挎着菜篮的大娘到穿着绸缎的小姐，尝过之后鲜有不买的。
这蜜饯独特的口味，再加上沐颜汐设计的雅致包装，简易的小竹篮和油纸包，一下子就在平民百姓和闺阁女子中间打开了销路，每天进账的流水相当可观。
南城临河的“酥香记”点心铺，成了文人雅士和闺阁小姐们的新宠。
沐颜汐把现代西点的元素融合到中式点心里，像那酥皮一层一层的，奶香味十足的蛋挞；
油润润、咸香可口的蛋黄酥；
还有那几款用青州本地野花蜜做的花茶糕，口味新奇，造型还精巧。
这铺子靠着河，里头设了几张雅致的座位，点上一壶清茶，再配上几样点心，看着河景，成了不少人消遣的好选择。
北城码头附近的“劲道面馆”更是火得不行。
码头的力工、行脚的商贩，还有赶路的旅人，谁不想在寒风里，或者忙碌的间隙，来上一碗热乎的、汤浓肉香、面条又劲道的面呢？
沐颜汐设计的快速出餐流程，让大家等待的时间大大缩短。这面量又大，能吃饱，味道还好，价格也实在，开业没几天，“劲道”这名号就在码头那一片传开了。每到饭点，门口排的长队，都成了码头的一道风景。
至于文庙街那家看着挺低调的“醇露坊”酒肆，又是另一种风格。
几款口味独特、度数适中的果酒和调配酒，装在素雅的瓷瓶里，再配上沐颜汐起的“月下独酌”“青梅煮酒”这些雅致的名字标签，吸引了不少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还有追求新奇口味的富家子弟。
虽说这会儿销量比不上其他几家，但利润空间大，口碑传得也快。
看着这五处产业，就像五颗明珠，在青州府不同的地方稳稳地亮起来。
它们光芒各有不同，但都充满了生机。沐颜汐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稍微松了松。
是时候了。
这天午后，沐颜汐小院的书房里，炭盆烧得暖烘烘的，窗外几竿翠竹的影子斜斜地映在书案上。
沐颜汐把几本装订好的册子推到沈亦舟面前。
一本是各店的核心配方要点，还有工艺流程里的关键控制步骤；
一本是详细的伙计、厨工培训手册，以及考核标准；
另外一本是各店初步的运营规范，还有应急处理预案。
“喏，”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铺子都上正轨了。这些，你拿着。”
沈亦舟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客来香”新收到的几份拜帖呢，听到这话，一愣，抬起头看着沐颜汐：“给我？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沐颜汐呷了口茶，语气平静，“具体的日常运营、人员管理、迎来送往，该你接手了。总不能事事都靠我在后面盯着。”
沈亦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涌上一种被“抛弃”的委屈感，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大狗：“不是……沐颜汐！你这就撒手不管了？这才刚站稳脚跟呢！后面还有多少硬仗要打？那些老字号虎视眈眈，官面上的关系要维系，下面的人心要笼络……我一个人怎么行？”
他越说越急，把拜帖往桌上一拍，“你看！城南‘醉仙楼’的少东家都递帖子来了，明摆着是来探虚实的！还有码头那边，听说有人眼红‘劲道’的生意，想找茬……”